天空中，玄青色光幕之上，
新的画面铺卷开来。
两排鎏金色文字随即浮现：
【嘉靖十二年，冬】
【大同兵乱平，朝堂议事】
养心殿中。
嘉靖帝稳坐于龙椅之上。
兵部尚书王宪手持笏板，出列奏对：“启禀陛下，大同乱兵首恶钱富、王宝等十七人已验明正身，枭首传示九边，胁从者皆已受抚，各归营伍，宣大总制刘源清、巡抚潘仿奏，大同城防已复，边关暂安。”
闻言，嘉靖帝脸色如渊的稍稍点头。
“好。”
“此番平乱，初时纷扰，幸得最终定策得宜，未致酿成大患。”
“幸得采用夏卿前番所奏剿首恶、安胁从，不追旧案之议，若非如此，恐边镇军民离心，虏寇趁虚而入，其祸更烈。夏卿于兵事，亦有远见。”
此言一出，站在文官前列的张璁身体一僵。
他当初力主重兵围剿、追理旧案，结果没能平乱，嘉靖帝采取夏言的主张，反而把乱给平了。
这对他这个首辅的威望，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而夏言则立刻出列躬身道：“陛下谬赞，臣不过秉承陛下仁德，体恤边民将士之苦，此皆陛下圣断英明，臣不敢居功。”
闻言，嘉靖帝稍稍扬起嘴角。
一旁的太监张佐已经拿着圣旨上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夏言献计有功，于国计边防皆有裨益，著加授太子太保，以示褒奖，钦此。”
“谢陛下隆恩！”
夏言激动叩首。
而待夏言退下之时。
文臣列中，一个年轻官员突然出列。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目光汇聚。
嘉靖帝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道：“林卿何事？”
林长久从袖中取出一份简册，由太监接过呈上。
他声音清晰，足以让殿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楚：“陛下，去岁陛下准臣所奏，于京城通州、良乡等几处要道隘口，试行养路关卡，收取商货车驾微量费用，专款专用，以养护并拓展水泥官道，如今岁末盘算，首批所收路费，除却维护开支，净余银两”
他略一停顿，报出一个数字。餿飕晓说网 免费跃毒
“约一百万两。”
“多少？！”
惊呼声并非来自御座，而是来自几位户部、兵部的官员。
连面色沉凝的张璁和暗自得意的夏言，眼中都充满了难以置信。
一百万两！
这已经抵得上大明最富裕省份一年的田赋总和了！
而这，仅仅是几条水泥路收取的养路费？
嘉靖帝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前倾，盯向林长久：“林卿，此言当真？仅是京城周边几条路？”
林长久躬身，态度恭谨沉稳：“回陛下，千真万确，此乃顺天府、工部、户部三方会同核算，账册俱在，可供陛下御览详查，水泥路通行迅捷，商货流转倍增，往来车驾络绎不绝，所收之费虽微，然积少成多，其数自巨。”
他抬起眼，目光坦然地迎向嘉靖帝：“臣以为，此路既可生财，便可再用此财以扩路，若将水泥官道逐年延伸，沟通南北，乃至辐辏边镇，则朝廷调兵运粮，效率可增数成，譬如此番大同之事，若有直通宣大的水泥官道，大军开拔、粮秣转运，耗时至少可省三成，兵贵神速，早一日抵达，便多一分胜算，少一分损耗与变数。”
他稍作停顿，声音更沉稳了几分：“况且，路通则商通。北地牛羊皮革，中原茶叶盐铁，皆可循此路快速往来，朝廷亦可于临近边镇的枢纽之地，设立官市，规范贸易，既利民生，亦丰税源，此谓以路养兵，以商补路。”
这番描绘，不仅涉及军事，更勾连经济，听得嘉靖帝目光连连闪动。
一年一百万两的“意外之财”，加上未来可能的军事与税收红利，由不得他不动心。
然而，未等嘉靖帝开口，夏言已经再次出列，目光泛冷的看了眼林长久，就朝嘉靖帝躬身道：“陛下，林尚书所言固然动听，然臣有一虑，水泥路固然利于我朝调兵，可若异族铁骑南下，此等平整大道，岂不同样为其驰骋提供了便利？届时，虏骑长驱直入，恐非社稷之福！”
这个问题尖锐而实际，不少大臣闻言点头。
林长久却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应对道：“夏尚书所虑极是，故臣之议，并非要将水泥路直接修至长城脚下，授敌以柄，而是修至山西、北直隶临近边镇的腹地要冲，如大同后方之怀安、宣化后方之延庆等地，于此设立大型仓储、兵站，作为军资转运枢纽，如此一来，我朝兵马粮秣可由腹地快速运抵前沿后方，而虏骑即便破关，前方仍是山川险阻、旧有关隘，其南下劫掠之速，并不会因我朝后方有水泥路而大增。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边关防御，水泥之利，亦可用于此，可督造工匠，于关隘之外、虏骑南侵常经之要道、山岭，以水泥大量构建墩台、哨堡、矮墙，此类工事，以水泥筑之，坚固远胜土木，建造亦速，不求其歼敌，但求其迟滞、分散虏骑兵锋，为我大军集结、关城守御争取时日。”
“如此，路为我所用，堡则为阻敌之途，二者相辅相成，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这一番解释，层层递进，既回应了夏言的担忧，又将水泥的用处延伸到了国防建设。
夏言张了张嘴，发现竟难以找到继续反驳的切入口。
他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长久，那眼神中除了最初的惊异，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与警惕。
嘉靖帝听完，沉默了片刻，终于，他缓缓开口：“林爱卿思虑周详，此议甚好，扩路、筑堡二事，便由工部牵头，会同兵部、户部、相关各省巡抚，详拟章程，尽快奏报。”
“臣遵旨！”
林长久躬身领命。
嘉靖帝看着林长久，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并对身旁的张佐递了一个眼神。
那张佐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展开早已备好的黄绢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尚书林长久，勤于王事，屡献嘉谟，督造有功，理财得法，著加授太子太傅，以示褒奖，钦此！”
殿中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低低的吸气声。
众臣脸色各异，惊愕、羡慕、嫉妒、深思不一而足。
刚刚加了太子太保衔的夏言，眉头更是紧锁。
夏言得了平乱之功，最后却被林长久给踩了一头。
而且，这圣旨明显是早就备好了的。
林长久此时上奏有功，嘉靖帝就顺水推舟的赏赐。
这就是简在帝心了。
而林长久旋即撩袍跪倒，以头触地，声音透著激动：“臣，林长久，叩谢陛下天恩！陛下隆恩浩荡，臣惟有心竭力，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爱卿平身。”
嘉靖帝温言道，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
“今日议事已毕，若无他事，便散朝吧。”
张佐拉长了音调。
百官依次行礼，退出养心殿。
殿外寒风凛冽，林长久刚走下丹陛，身后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林尚书留步。”
林长久回身，只见首辅张璁快步走了过来。
“恭喜林尚书，不，如今该称林太傅了。”
张璁走近，压低了声音：“陛下对林太傅青眼有加，可见林太傅所行之事，深合圣心，日后这修路、筑堡、乃至…养路费之事，若有需老夫配合之处，尽管开口，老夫必当鼎力支持。”
闻言，林长久脸上挂著谦逊笑容，拱手道：“多谢元辅抬爱，下官所为，不过是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办事，分内之事罢了，眼下章程未定，诸事尚在筹划，暂时倒还不敢劳动元辅大驾，若真有难处，定当禀明元辅与陛下，请朝廷定夺。”
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感谢，又将所有事情都框定在“为陛下办事”和“朝廷定夺”的框架内。
而听了林长久的话，张璁微微一笑，更凑近一步，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林太傅是明白人，夏言此人恃才傲物，野心勃勃，今日他能因边事压我一头，他日未必不会因其他事针对林太傅，林太傅若想入阁，不如与老夫携手，方能稳住朝局，真正为陛下办成大事啊。”
这是近乎直白的拉拢了。
林长久闻言，眼神显得格外真诚：“元辅言重了，下官才疏学浅，能打理好工部一摊事务，已是竭尽驽钝，入阁辅政，宰执天下，非下官所能，亦非下官所敢妄求，至于夏尚书，同朝为官，皆为陛下效力，政见或有不同，忠心应无二致，下官只想做好本分，不愿，也无力涉足其他，还请元辅明鉴。”
说完，他再次躬身一礼，态度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天寒地冻，元辅保重身体，下官先行一步。”
不等张璁再言，林长久已转身朝着宫门外走去。
寒风中，张璁站在原地，望着林长久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阴晴不定，最终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冷哼：“不识抬举。”
画面切换，却开始如走马灯一般快速闪过。
这些画面中，一条条灰白色的平整大道如同大地上的脉络，不断延伸，贯穿原野，连接城郭。
道路上，满载货物的马车、骡队往来穿梭，车轮碾过坚实的水泥路面，发出平稳快速的轱辘声，再无往日泥泞颠簸之苦。
镜头拉近，可见道路两旁，无数赤膊或穿着短打的民夫，在工部吏员的指挥下，搅拌著灰浆，铺设著路面。
他们虽然劳作辛苦，但每当一日工毕，从管事手中接过那十几枚沉甸甸的铜钱时，其脸上便会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辆辆四轮大车，上面堆满了用油布盖紧的盐包、成箱的茶叶、精美的瓷器，顺着水泥道路，朝着北方而去。
而从北面来的车队，则载回了一车车哞叫的牛羊，马匹。
而在北地边镇的后方，依山傍险之处，一座座灰扑扑的、形制统一的墩台、小堡，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一排排鎏金色文字浮现：
【嘉靖十四年，林长久所督修之水泥官道已于黄河以北初成网路，岁入路费，合计逾数百万两，帝益重其能】
【嘉靖四十一年盛世国运的第一块基石，即将被奠定】
洪武五年。
朱元璋看着光幕中小字，脸色颇为复杂，砸吧砸吧嘴。
“林长久这老小子是真可以啊，收个路费都能收个几百万，这些商人这么富的吗？”
朱元璋转头看向身后的众大臣。
众大臣中，李善长拱手，叹服道：“陛下，不是商人有多富，而是这水泥路能提高商贸，林长久生财之能，古往今来，无出其二啊。”
胡惟庸也道：“是啊，陛下，铺上这水泥路后，各地的商贸随之繁荣，尤其是跟北方的交易，用盐茶布匹换来牛羊，获利肯定极大！”
闻言，朱元璋点了点头。
林长久赚钱的本事，他也是服气了。
“不过，这林长久虽然会赚钱，但这应该不是阳谋吧？他又拒绝了首辅的拉拢，看来是不想用权术的。”
刘伯温皱起眉头，颇有些疑惑，道：“莫非，这铺路还有后手？”
“嗯，肯定有，这老小子最会藏了。”
闻言，朱元璋看向了光幕。
他是不相信，林长久的阳谋就只是修个路收个路费的。
而玄青色的光幕之中，新的画面很快就铺卷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