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玄青色光幕之上。
一副画面铺卷开来。
一排鎏金色文字随即浮现:
【嘉靖十一年,春】
养心殿上。
嘉靖帝端坐于龙椅之上。
司礼监太监张佐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张孚敬其才可用,其心可鉴,著即复任内阁首辅,总理朝政,钦此。”
丹陛下,张璁双眼泛红,跪地接旨。
“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不以臣年迈昏聩,仍委以重任,臣必当尽心竭力,以报陛下大恩!”
闻言,嘉靖帝微微颔首。
“张卿掌枢多年,于国有功,朕都是知道的,以后望张卿再接再厉,尽心辅弼。”
闻言,张璁感动莫名,老眼中泛起了泪花。
就在此时,文臣班列中,夏言扫了一眼身后。
下一刻,一名言官出列,手持笏板朗声道:“陛下!首辅之位总领百僚,非德才兼备、宽和持重者不能居之,张公虽才具过人,然其性刚烈,往昔屡与同僚龃龉,恐难掌内阁调和之任,臣请陛下三思!”
此言一出,殿中空气顿时凝滞。
不少官员偷偷瞥向御座,又迅速垂下眼帘。
张璁脸色微沉,却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抬眼看向嘉靖。
嘉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名言官,又似无意般掠过夏言平静的脸,最后落在张璁身上。
“首辅掌权多年,其能,朕知之,更信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有过,改之即可,朝廷正当用人之际,岂能因噎废食?此事,不必再议。”
嘉靖帝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却将整件事做了定调。
他的话里既维护了张璁的权威,也点出了张璁曾有过,有着一丝敲打之意。
张璁则再次躬身:“陛下圣明,臣定当自省,克己奉公。”
嘉靖不再多言,给了身旁的张佐一个眼神。
张佐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大臣眼观鼻,鼻观心。
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中,就在张佐即将宣布散朝之际。歆捖??榊栈 追罪薪璋結
文臣班列靠后的位置,一个身着青袍的年轻官员,突然出列。
“启禀陛下,臣有本启奏。”
声音一出,年轻官员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嘉靖帝稍稍眯眼。
“讲。”
“臣近日接家乡来信,闻江南有匠人偶得一法,以石灰石、黏土等寻常之物混合烧制,可得一种粉状材料,名为水泥,此物遇水搅拌后,可浇筑塑形,待其凝固,则坚硬如石,风雨不侵。”
林长久顿了顿,继续道:“据言,以此物营造屋舍墙垣,十数日便可初成,坚固堪比砖屋,而耗费之银钱物料,却远低于砖石土木,臣以为,若此物为真,实乃天降祥瑞,利国利民之大器!”
此言一出,满殿惊诧!
十数日成屋?
坚固堪比砖屋?
造价极廉?
连一直神色如渊的嘉靖,眉头也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下一刻,工部尚书蒋瑶立刻站了出来。
他此刻脸色沉肃,盯着林长久道:“林侍郎!营造之事,关乎国计民生,关乎宫室坛庙,岂可儿戏!十数日成坚屋?老夫为官数十载,闻所未闻!你可知,若有半点虚言,便是欺君之罪!”
面对蒋瑶咄咄逼人的气势,林长久神色依旧平静,甚至微微躬身以示尊重:“蒋尚书所言极是,营造乃国之大事,确应慎之又慎,下官初闻此事,亦觉难以置信,然乡人信誓旦旦,且有不少样品随信送至,下官已命人初步验看,其硬化后之质地,确实坚固无比。”
“然兹事体大,下官觉得,与其空言争论,不若先行小范围试之,成功了,乃陛下洪福,即便不成,所耗有限,权当验证,亦无大损。”
“哦?如何试法?”
嘉靖帝的声音适时响起,听不出喜怒。
林长久抬头,目光坦然望向御座:“陛下,臣闻陛下常敬天法祖之事,不若便以这水泥之物,于西苑择地,试建一座小型道坛,一则,检验此水泥之能,二则,道坛规模可控,用料不多,纵有差池,亦不至靡费过甚。”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但若此物果真神异,则日后无论边关戍楼、河工堤坝,乃至百姓安居,皆可大用,此乃利国利民之潜祥,不可不察!”
一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欣完??鰰占 芜错内容
蒋瑶张了张嘴,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那张璁和夏言的脸上,则都露出了惊异之色。
而御座上的嘉靖,在听到要建道坛时,眼底深处明显亮了一下。
“嗯。”
嘉靖帝沉吟片刻,看向林长久平静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欣赏。
“既然如此,那准奏,林爱卿,这修建道坛之事,就由你全权负责。”
“臣遵旨!”
林长久垂首答应下来。
画面定格,然后切换。
一座坛庙。
坛庙的墙体灰白平整,浑然一体,不见砖缝梁椽,显得简洁而大气。
嘉靖帝携百官,步入坛中。
道坛内空间不算特别宽敞,光线透过高窗投入,却因窗户不多且位置偏高,显得有些昏暗。
最让嘉靖帝蹙眉的是,坛内中央居然立起了一堵墙,将空间一分为二,使得本就不算开阔的室内更显逼仄压抑。
“林卿。”
嘉靖环顾四周,语气听不出喜怒。
“此道坛建成之速,确乎神异,然这格局是否过于促狭晦暗了些?祭祀之所,当庄严开阔,以通神明,中央这堵墙,更是显得莫名其妙。”
他身边的张佐察言观色,立刻帮腔道:“陛下说的是,这坛内瞧着是有些气闷。”
他身后的众大臣中,那夏言则道:“林侍郎年轻,想来于营造规制上,还略有生疏。”
蒋瑶更接口道:“陛下,林侍郎才刚来工部不久,依臣看来,还需多磨砺。”
张璁站在一旁,看了看夏言,又看了看跟在蒋瑶身后的林长久,没有出声。
林长久脸上则露出一丝惶恐,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愚钝,只求坚固速成,于光线上确有考虑不周,不过。”
他微微侧身,道:“臣斗胆,请陛下命人,将这天窗尽数打开。”
“天窗?”
嘉靖抬眼望去,果然见穹顶之上,预留了几个特殊的开口,之前被掩板盖著。
“是,陛下,臣思及坛内或嫌晦暗,故预留此天窗,请陛下准许开启,或可稍解昏暗。”
林长久态度恭顺。
嘉靖帝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开。”
几名太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长杆推开了穹顶上的掩板。
几道明亮的阳光,霎时间如利剑般刺入略显昏暗的坛内!
阳光穿过天窗,精准地落于坛顶横梁上几面事先就巧妙安置的铜镜之上。
光线反射入其他角落,却又落到另外的铜镜。
反射,折射。
数道光束在坛内交织、汇聚!
就在嘉靖帝顿感诧异时,那些经过多重反射、折射的光束,最终在坛内中央的墙壁上叠加,形成了一个清晰的、由光影构成的图案。
那图案,竟是有三位尊神影。
背景隐现八卦流转,干、坤、震、巽、坎、离、艮、兑八象分明。
更有祥云衬托其间!
“这!”
饶是嘉靖帝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宛如神迹的光影景象震得微微一怔。
道坛内一片寂静。
张璁、夏言、蒋瑶,等所有随行官员、太监,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墙壁上的光影图。
林长久则立刻撩袍跪倒,声音带着激动与虔诚:“陛下!天降祥瑞,神明显圣!此光镜排布,乃是臣依据古法偶得,万未曾想,在陛下亲临之时,其竟能与天光相合,显化三清道祖法相!此非人力所能为,实乃陛下诚心敬天,弘道济世,感格上苍,故降此吉兆啊!陛下洪福齐天,万岁,万万岁!”
这一番马屁拍得行云流水。
首辅张璁和夏言都目光诧异无比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林长久。
好家伙!
献水泥是表,建道坛是引,这光影显圣才是真正的杀招!
这年轻人,拍马屁功力之深,令这两个官场老油条也自愧不如!
而嘉靖帝则定定地看着那光影图案,嘴角止不住的朝上扬起。
他心中自然清楚这必是精心设计的把戏,绝非什么天神显圣。
但这设计太巧妙了!
良久,嘉靖帝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神色肃穆地朝着那光影组成的“三清八卦祥云图”,郑重地拱手,深深一揖。
张璁、夏言等大臣则全都跪伏于地,行叩拜大礼。
画面定住,然后慢慢淡去。
光幕上,鎏金色的文字浮现:
【嘉靖十一年,林长久以水泥督造天神坛,嘉靖帝大悦。】
【林长久遂提议水泥于国计之大用,建言于京城先行试点,广筑仓廪、整饬街渠,嘉靖帝允之。】
【嘉靖十一年秋,林长久因督造道坛和进献水泥之功,被提拔为工部尚书,官居二品。】
洪武五年。
养心殿前。
朱元璋仰头盯着光幕,心情很是复杂。
“好家伙。”
朱元璋咂了咂嘴,颇为感慨的道:“林长久这老小子,咱以前咋没看出来,他溜须拍马的功夫这么炉火纯青?!”
而在他身后,李善长心情复杂,道:“陛下,此非单纯谄媚,这林长久既推行出了水泥,又投了嘉靖帝所好,为官手段极为高明啊。”
刘伯温也微微颔首:“确是如此,仅仅一年时间,这林长久就从三品侍郎升为二品尚书,而且自古献祥瑞者众,然如他这般,将祥瑞落于实实在在的器物革新之上,这份心计与手腕,非同一般。”
汪广洋则苦笑道:“但这般作为,在清流眼中,恐难逃幸进、佞臣之讥。”
“讥?”
朱元璋一瞪眼,随即又嘿嘿笑了起来。
“能办事,能哄得皇帝高兴把事办成,那也是本事!咱看那嘉靖小子,心里头门清着呢!他就需要这样能把他想办的事漂漂亮亮办妥帖的人!”
“不过这嘉靖帝虽然聪明,但有些太喜欢道教了,这不是件好事吧。”
朱元璋看向身后的众大臣,道:“你们觉得呢?”
闻言,众大臣的脸色都有些复杂。
最终,胡惟庸站了出来,道:“陛下,皇帝有点爱好也没什么大碍,臣观这嘉靖帝的平衡之术确实了得,应该不是个太差的皇帝。”
闻言,朱元璋稍稍点头。
他现在对嘉靖帝,还没什么恶感。
他随即抬头,看向天空。
而此时,那光幕之上,新的画面已铺卷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