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五年。
养心殿内。
朱元璋眉头紧锁,批阅著一份份奏折,脸色阴沉得可怕。
一个多月了。
自从光幕中,朱元璋亲眼目睹那正统盛世百姓碗里有肉、仓库堆得冒尖的盛景后,便铁了心要推行官营合作社。
他令李善长与汪广洋主持此事,自己则每日亲自过问进展。
可如今,事情却一塌糊涂。
“朕就不明白了!”
朱元璋猛地将奏折摔在案上,声音里压着怒火。
“官营盐矿,朕亲自拟的章程,盐引、产出、分红写得明明白白,为何那些大盐商一个个都缩著脑袋,没一个肯入股的?!”
殿中,李善长、汪广洋、胡惟庸、刘伯温等大臣垂首肃立,气氛凝重。
“丞相,这事咱可交给你在办,你来说!”
闻言,汪广洋硬著头皮上前一步,声音干涩:“陛下,臣已派人问过,那些大盐商都在哭穷,有的说去年遭了灾,有的说存货积压,还有的说家中老母病重,总之就是拿不出银钱入股。”
“放屁!”
朱元璋腾地站起,指著殿外。
“他们没钱?江南那些盐商,哪家不是宅院连着宅院,仆从成群?朕派人去查,光扬州那个姓陈的盐商,家里就藏着五万两现银!可他怎么说的?说那是给老母亲备的棺材本!”
“陛下息怒。”
李善长连忙劝道,“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
朱元璋瞪着他。
李善长犹豫片刻,低声道:“臣以为,这些盐商背后,恐怕另有人。”
朱元璋眼神一凛。
汪广洋适时开口:“陛下,臣近日正在清查盐引,这些年发放的盐引,名义上在盐商手中,可实际上许多都转到了别处,臣粗略估算,天下盐引,至少有半数不在真正运盐的商人手里。”
“那在谁手里?”
朱元璋声音冷了下来。
汪广洋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不可闻:“多半在淮西勋贵、各路将帅,乃至朝中一些大臣手中,他们不直接经营,却握着实实在在的盐引,盐商不过是为他们跑腿办事的。求书帮 勉肺悦独”
朱元璋沉默了。
淮西勋贵。
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老兄弟。
封了国公、侯爵,赐了田宅,还不够吗?
连盐引这种生意,也要插上一手,而且插完了手,竟没一个人来告诉他这个皇帝。
难堪。
一种被蒙在鼓里、被自己人糊弄的难堪。
许久,朱元璋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传朕口谕,盐引必须全部收回来,归于合作社,那些盐商如果不愿意入股,就不要想卖盐了,对了,那集合农庄呢?推行得如何?”
胡惟庸连忙上前:“回陛下,集合农庄在苏杭一带试行,确有成效,百姓以五户、十户为团,共垦荒地,共享耕牛农具,开垦速度比单户快了三成有余,按此势头,明年苏杭新增垦田,或可达五万亩。”
朱元璋脸色稍霁:“总算有一件顺心的。”
胡惟庸继续道:“只是鸡瘟鸭瘟仍时有发生,畜牧之事,终究难防疫病,不过猪羊等大牲畜,由几户联合圈养,倒比各家散养要好得多,病死率降了三成。”
“三成也不错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坐回龙椅,揉了揉眉心。
正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殿中,激动的道:“陛、陛下!光幕!光幕又出现了!”
朱元璋霍然起身!
“走!”
他大步走出养心殿,身后众臣急忙跟上。
天空之上,那玄青色的光幕果然再度展开。
紧接着,一排排鎏金色文字,如星辰般浮现:
【诸天国运排行,第七位】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
【欲知此盛世何来,须先溯其源】
【嘉靖十年,冬】
文字渐隐。
画面铺卷开来。
养心殿内,龙椅之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皇帝。
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清瘦。
嘉靖帝头戴翼善冠,身着明黄十二章纹衮服,
他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古井寒潭,脸上无悲无喜,无怒无嗔。
殿下,文武百官肃立。
而文臣班列最前,站着两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此刻,殿中气氛紧绷。
一名老者正手持奏疏,声音洪亮,字字铿锵:“陛下!薛侃妄议立储,其心可诛!然臣查明,此事背后,实有人唆使构陷,欲借刀杀人,铲除异己!”
另一名老者面色不变,只淡淡道:“夏学士此言,可有证据?”
“自然有!”
夏言转向嘉靖,躬身道,“陛下,薛侃已招供,其奏疏草稿曾交予彭泽看过,而彭泽正是张首辅之门生心腹!彭泽哄骗薛侃,言首辅赞其忠心,怂恿其上奏,此非构陷为何?!”
闻言,张璁缓缓抬眼,看向御座:“陛下,夏言此言,纯属臆测,彭泽是否说过此话,谁可作证?薛侃一面之词,焉知不是受人指使,反咬一口?夏言凭此诬陷于我,其心可诛!”
“你!”
夏言怒目而视。
“够了。”
御座上,年轻的嘉靖帝终于开口。
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寂静。
“薛侃之案,朕已命司礼监重审。”
嘉靖缓缓道。
“司礼监奏报,彭泽已招,确系受人怂恿,构陷忠良。”
张璁脸色微微一白。
嘉靖继续道:“张孚敬。”
张璁躬身:“臣在。”
“你为首辅,嫉贤妒能,无容人之量,更无首相气度。”
嘉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
“即日起,罢首辅职,致仕归家。”
张璁身体晃了晃,花白的头颅低垂下去,声音发颤。
“臣领旨。”
“不过。”
嘉靖话音一转,语气稍稍放缓。
“你在朝多年,整顿吏治,革新科举,亦有功于社稷,回家后,好生休养,朕还会想起你的。”
张璁深深一揖,老眼微红:“谢陛下天恩。”
嘉靖又看向夏言:“夏言。”
夏言连忙躬身:“臣在。”
“你当庭怒骂,举止失仪,本当责罚。”
嘉靖淡淡道。
“但念你被诬在先,情有可原且你拟的青词,甚合朕心,就不责罚你了。”
夏言心头一松:“臣惶恐,臣谢主隆恩。”
“待会儿散了朝,到西苑来,朕有新得的道经,你为朕写几篇青词。”
嘉靖的语气,已带上一丝亲近。
“臣遵旨!”
夏言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激动。
一场风波,看似就此平息。
张璁虽被罢免,却未夺爵,未削俸,只是“致仕还家”。
谁都明白,这不过是皇帝暂时将他挪开棋盘。而夏言,则明显更得圣心了。
两人都受责问,又都受安抚,对嘉靖则只有敬服,没有任何不满。
帝王心术,深如渊海。
嘉靖的目光,重新投向百官,忽然问道:“应天府的工部侍郎,到了吗?”
张璁虽已“致仕”,但此刻旨意刚下,尚未离朝,闻言微微一怔,便开口道:“回陛下,南京工部右侍郎已在殿外候旨。”
“宣他进来。”
嘉靖微微一笑,道。
“他给朕送的祥瑞,朕很满意。”
祥瑞?
众臣皆露疑惑之色。
张璁迟疑道:“陛下所指是”
“一本血经。”
嘉靖脸上笑意更浓。
“张真人所著《金丹大道》,以自身精血抄录,字字蕴含道韵,林长久从南京寻得,千里迢迢送来,这份心意,该赏。”
张璁与夏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讶异。
这应天府的工部侍郎,竟能知道嘉靖帝的喜好。
嘉靖帝这些年可是励精图治的,只有最亲近他的大臣,才知道他喜欢玄修之物。
殿前太监深吸一口气,高声唱道:
“宣,应天府工部右侍郎,上殿觐见!”
“宣,应天府工部侍郎,上殿!”
一声声传召,如同水波般从养心殿层层荡开。
殿外汉白玉广场上,阳光正烈。
一个身着青袍、头戴乌纱的年轻官员,听见传召,他整了整衣冠,拾级而上。
步伐平稳,不疾不徐。
当他踏入养心殿门槛时,殿内百官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二十岁的年纪,面容清俊,眉目疏朗,颌下留着整齐的短须,漆黑如墨。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平静,深邃,仿佛经历过无数岁月,看透了世事沧桑。
年轻官员走到丹陛下,撩袍,跪拜。
“臣,应天府工部右侍郎林长久,叩见陛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清朗,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
画面,定格在他跪拜的身影上。
然后,缓缓淡去。
玄青光幕上,一排排鎏金文字再度浮现:
【嘉靖四十一年的盛世降临,伴随着嘉靖十年首辅的入朝,正式拉开序幕】
【而作为大明诸多皇帝中,论心机谋略智商能排进前三的帝王,嘉靖帝此刻绝不会想到】
【这个看似恭谨的年轻侍郎】
【将是他未来一生中,最得力的助手和最恐怖的对手】
【接下来,将拉开整个嘉靖时期,皇帝与大臣间激烈无比、长达三十多年的漫长的智斗】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盛世国运的基石,却是在这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博弈中,悄然奠定】
洪武五年。
养心殿前。
朱元璋仰头望着光幕,嘴巴微张,满脸惊愕。
好半晌,他才猛地一拍大腿:“林长久这老小子真活了?!还变年轻了?!”
他身后,李善长、刘伯温等人则都脸色复杂。
轮回转世,借尸还魂?
这等玄奇之事,竟真的在眼前上演?!
朱元璋忽然嘿嘿一笑,转头看向众臣:“大明朝智商排前三的皇帝?这嘉靖帝有点意思啊。”
“就是不知道,他跟林长久这老狐狸斗起来,谁更胜一筹?”
话音未落,那玄青光幕中。
新的画面,已然铺卷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