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五年。
应天府,养心殿前。
朱元璋与群臣尚沉浸在洪熙朝那对父子暗流汹涌的对峙中。
并都对林长久这个让皇帝忌惮的文臣感到好奇
玄青天幕上却已光影流转。
鎏金文字迅速浮现:
【永乐七年,夏,太子首次监国】
画面。
仍旧是紫禁城的殿宇,却明显不是养心殿了。
此是一处高效运转的中枢机要之地,来往属官步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紧绷与忙碌。
殿中主位上,坐着的仍是朱高炽。
此刻的他却没有穿龙袍,显得年轻了些,体态已见丰盈,面庞圆润,眉宇间有几分清晰的疲惫与紧绷。
他正伏案疾书,不时抬头与下方几位大臣快速交谈。
“北伐大军粮秣,这个月必须如期抵至关外!沿途协济的民夫口粮,也要足额发放,不得克扣!”
“河南奏报的蝗灾,减免钱粮的章程尽快去实施,快些,灾民等不起!”
“刑部秋审的案卷先放一旁,晚些我看。”
朱高炽的语速很快,声音因疲惫而略带沙哑,但条理清晰。
处理完一桩,立刻转向下一桩,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分拣、批阅、发出。
而每当有棘手或繁杂的政务呈上,朱高炽总会习惯性地先问一句:“此事交给林工部,让他先拿个主意。”
若得到“林侍郎已有主意”或“林公处置意见在此”的答复,他便神色一松,立刻取过相关文书,极其仔细地阅看。
很快,他就拿起了一份格外厚重的册子,看了起来。
那封皮上写着“永乐七年上半岁,诸省商税、市舶、矿课稽核总录”。
朱高炽看得极为认真。
“仅松江一府,市舶抽分及特许商税,竟比去岁同期增了三成,这数字,若非户部多次督核,孤都不敢信。
朱高炽喃喃自语。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略显急促却稳重的脚步声。
一名宦官小跑入内,禀道:“殿下,工部右侍郎林大人,自江关催调下西洋物资毕,已回京复命,正在殿外候见。”
“这么快?”
朱高炽猛地从案后站起,脸上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与急切。
“快请!不,孤亲自去迎!”
画面随着他的步履移向殿门。
光影勾勒出一个正迈步踏入殿中的身影。
这便是林长久首次于天幕中现身。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许岁,面容清癯,一双眼睛沉静而明亮。
他身着工部侍郎的公服,袖口沾染著些许灰尘。
“臣林长久,参见太子殿下。”
林长久躬身行礼,声音平和。
“林公免礼,快快请起!”
朱高炽几乎是抢著上前两步,虚扶了一下。
“此番督调下西洋的一应物料,听闻涉及工匠数万,物料山积,林公竟能如此迅捷妥帖,实在是辛苦林公了!”
“份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林长久直起身,目光扫过殿内堆积的公文。
“殿下监国,日理万机,才是真正辛劳。”
“正好,孤正有许多事,要请教林公。”
朱高炽引著林长久走向一侧的偏殿书房,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一二心腹宦官伺候茶水。
光影聚焦于这间书房。
两人对坐,朱高炽脸上的焦虑之色缓解不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林公,北伐耗用日巨,国库虽因近年商税增收稍有宽裕,然父皇志在北伐,下西洋之举规模亦是不减,长此以往,民生定然不堪,孤日夜思虑,这下西洋,耗费百万,究竟值否?”
朱高炽压低声音,问道。28墈书王 耕辛嶵全
林长久端起茶盏,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先啜饮一口。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半点没有太子般的急切。
放下茶盏,他才缓缓开口:“殿下所虑,臣深以为然,但下西洋之利,不在眼前,而在长远。”
“其一,寻种。”
林长久伸出一根手指:“南洋、西洋乃至极西之地,或有稻麦黍豆之新种,耐旱、抗涝、高产,得一良种,可活民无数。”
“其二,探矿。”
第二根手指伸出。
“水师所过,沿岸山川地貌,可细察记录,铜、铁、锡、金,银,矿脉线索,皆可搜集。”
“其三,布点。”
林长久目光微凝,道:“选取要害港口,设商栈、筑货仓,留驻人员,为长期之贸易据点、为大明之情报来源,使大明海贸有根可依,非浮萍随浪。”
“其四。”
他顿了顿,道:“也是眼下或可解殿下之忧的一策,蓄海商之力。”
朱高炽身体微微前倾:“蓄海商之力?”
“是。”
林长久点头:“陛下龙船官营,扬威海外,固然必须,然长期维系庞大船队远航,官费实巨。”
“而东南豪商巨贾资产丰盈者甚众,彼等渴望海外奇货厚利,却只敢偷偷摸摸,做些走私之举。”
“朝廷可制定章程,许其合股,雇佣朝廷退役之水手、容许其租赁或仿造部分官船,朝廷再划定出合适航线、派驻官员监理,让其往来贸易。”
“朝廷抽其利税,派些许兵员保护即可。”
林长久目光清澈,看向朱高炽:“另外,去岁臣梳理革新商税,年终稽核,岁入白银已逾千万两,其中大半来自工商市舶,此数已不弱天下田赋所入。”
“商人有此财力,海商尤巨,与其禁之、抑之,不如导之、用之,以商税养国用,减田赋苏民力,以海商拓利源,官民并举,则下西洋之伟业,可期长久,亦不怕民众因此穷困。”
一番话,条分缕析,从战略远见到具体财策,清晰明了。
朱高炽听得眼中光芒闪动,心中只觉得豁然开朗,颇为振奋。
他忍不住抚掌,激动的道:“林公此言真乃拨云见日!孤只忧耗费,却未思开源之道竟可如此!一千万两,若非林公铁腕稽核、革新税制,孤岂能知天下商利竟至于斯!”
他想起那份厚重的税收总录,心中震撼的难以言表。
林长久神色却无太多得色,只是微微欠身:“此乃陛下圣断,殿下支持,臣不过奉命行事,而商税之制初立,远未完善。”
画面在此渐淡,两人深入商议的细节隐去。
天幕上,流光汇聚,浮现出一行新的评价文字,字迹古朴,却似有千钧之重:
【兴革税制,岁聚工商之银逾千万,厚国本而纾民力,首倡以海商之力延下西洋伟业,开官民并举之先河。】
【洪熙一朝国运强盛,此策乃重大原因之一】
洪武五年。
养心殿外,死寂无声。
方才那一幕幕,那千万的税银数字,那环环相扣的方略,尤其是林长久那洞彻明晰的言谈,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之前洪熙朝父子对峙的震撼。
“千,千万两?”
汪广洋的声音干涩无比,他主持中书省,太清楚如今大明全国的岁入是多少了。
这个数字,宛如天方夜谭,却由那天幕明明白白地展示出来,还工商之银不弱天下田赋!
“以商养国,减赋苏民 官民并举,下西洋。”
胡惟庸眼神闪烁得厉害,心中只觉得难以置信。
这完全超出了他过往对治国的理解。
李善长此时捻断了几根胡须,浑然不觉,只是望着天幕上那已淡去的中年官员身影,喃喃道:“此人其思甚奇,竟能将锱铢必较的商贾之利化为支撑北伐、下西洋两大国策的巨力,大才,大才啊!”
朱元璋始终没有说话。
他负手而立,脸庞隐在檐角垂下的阴影里,看不清具体表情,只有那双盯着天幕的眼睛,亮得惊人,似有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
收商税能得千万两?!
朱元璋不是没动过收商税的心思,可是要厘清商人所得实在太困难,而且如今战乱方息,百业凋敝,为了各地能够繁荣起来,还是得给商人一些优待的。
所以,除了针对江南的富庶地区外,他对其他各地商税收的都是不高。
他可没想到商业能收那么多钱!
“仅仅十个月洪熙之治。”
朱元璋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缓缓重复著天幕最初的评价:
“只因深信宰辅,方可压住其父功绩,成功登榜。”
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明白那看似温和的洪熙帝,为何敢与永乐帝那样的雄主进行对峙。
也隐约触摸到,那诸天最强盛世评比中,洪熙之治虽短如流星,其光芒何以能如此璀璨的根源。
那根源,或许就在这个名叫林长久的臣子身上,在他那迥异于时代的思想中!
而苍穹之上,玄青光幕上流光闪烁,又有许多鎏金文字浮现。
【今日评比就此结束】
【下个月的两周后,将揭晓洪熙一朝极盛的第二个关键因素:永乐大帝的开疆之略,最强首辅的顶级权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