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五年。
应天府。
那声贯穿天地的轰鸣余音在殿宇梁栋间萦绕。
朱元璋立于养心殿门前,衮龙袍袖下的手掌紧握。
他仰著头,那玄青光幕上的每一个字都似重锤敲在他的心头。
“陛下!”
右丞相汪广洋趋步上前,声音带着惊悸。
“天现异象,臣请陛下移驾乾清宫,避一避。”
朱元璋一摆手,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天空之上:“暂避?避到哪里去?这东西就在天空上,整个京城都看得见,难道咱还要迁都吗?而且大明第四个皇帝,洪熙吗?这会是雄英的孩子么?”
胡惟庸强自镇定,拱手道:“陛下,臣观此幕虽声势骇人,其上字样似有褒扬评判之意,诸天或许指代古今,评比或为彰显各朝功业,也许是某种启示。”
“启示?”
朱元璋眉头紧锁,“若真是启示,那其所显示便是真的么?可即位不满一年又是什么说法?一年时间能成就何等盛世?竟可上榜诸天最强之列?”
不止是他,身后众臣也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而文臣之首,韩国公李善长虽已致仕,此刻也随侍在侧,他捻著胡须,沉吟道:“陛下,古来盛世,非数年之功不可稍见成效,汉之文景,积数代之蓄,唐之贞观,亦需时日梳理,这洪熙朝一年未到,即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做到,亦或是这评比,是假的?”
朱元璋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天幕。
那最后一句“只因深信宰辅,方可压住其父功绩,成功登榜”,更让他心头疑云丛生。
宰辅?
哪位宰辅有如此能耐?
压住其父功绩?
其父又是谁?
难道是雄英?
难道是雄英功绩不小,竟需要被压住?
朱元璋正在心中思索之时。
天幕上的鎏金大字缓缓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流动的光影。
光影逐渐清晰,勾勒出宫殿楼阁的场景,虽细节模糊,但那股庄严肃穆的朝堂气息,却仿佛能透过天幕传递过来。
【洪熙元年,春,紫禁城】
光影聚焦于养心殿。
一个体型颇为肥胖、面容敦厚的中年人,身着明黄龙袍,正伏在案前批阅奏章。
他眉头微蹙,落笔却极稳。
“这便是洪熙皇帝?嗯,是我朱家的种,虽然胖了点。”
朱元璋心中明悟,看着那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皇帝气质,眼神复杂。
画面流转,展示著洪熙朝短短十个月间的所作所为。
一道道减免赋税、赈济灾荒,奖励农桑的诏书从宫中发出。
被前朝征战、大兴土木所累的民夫得以还乡。
冤狱得到复查,直言进谏的官员受到褒奖
一切都显得紧凑而高效,如同精心校准的机括,虽无惊天动地的开拓之举,却处处透著休养生息的仁厚与务实。
“与民休息,宽省刑狱,纠正前弊这皇帝,是个仁君。”
朱元璋身边,汪广洋低声评价。
“不止是仁。”
胡惟庸目光闪烁,试图捕捉那些诏令背后高效运转的行政痕迹。
“陛下您看,这些政令出台很快,证明其落实极稳,这绝非一人之力可及,中枢必然有能臣干吏全力维持,方才”
他话未说完,天幕画面陡然一变!
场景换至一处类似凉亭之地。
两个身影相对而立。
一中年人身着龙纹常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大马金刀般,正襟而坐。
而此时,一个胖子正站在这人面前,虽未穿龙袍,但其模样跟那朱高炽一致,只不过五官显得更年轻了些。
“老,老四?!”
一看到那中年人,朱元璋张大了嘴,心中惊讶。
即便那中年人长了胡子,皮肤也更黝黑了些,脸上还多了几许皱纹,但朱元璋还是认出来了,这就是他的老四!
是如今还尚在宫里读书,尚只有十岁的朱棣!
朱棣怎么坐着,洪熙皇帝怎么站着?
朱棣身穿的衣服上怎么会有龙纹?
一个个问题迅速自朱元璋的心中冒出。
而那光幕之中,中年朱棣盯着朱高炽,目光锐利。
“瞻基年纪尚小,你便允他这般插手京营防务?还让他拜林长久为师,甚至还让林长久兼任锦衣卫指挥使?”
朱棣的声音透过天幕传来,有些失真,却仍能听出其中的质疑与愤怒。
“太子,你这是要将刀把子和枪杆子都交到外人手里?交给一个文臣出身的老朽?”
闻言,朱元璋微微一愣,难以置信这是自家四子说出的话。
即便是亲王,面对太子,那也该是臣。
等等!
朱元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光幕里的朱棣年纪并不大,大明朝就已经传到第三代了。
连第四代都长那么大了?
难道。
朱元璋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太子朱标。
朱标此时才只18岁,却已长得丰神俊郎,唇红齿白。
不会的,不会的,标儿怎么可能短寿?
朱元璋抬头继续看着光幕。
而光幕中,面对朱棣的质问,朱高炽抬起眼,目光平静地与朱棣对视:“父皇,林公忠诚有才,从未有失。”
“瞻基是臣长子,是大明未来的储君,让他早些熟悉军政,再有林公这等善谋高才之士从旁看顾教导,儿臣以为,并无不妥。”
“看顾教导?”
朱棣向前踏了一步,气势逼人。
“他林长久如今内阁行走,掌著吏部考功,已是文权在握!现在你又要让他沾染锦衣卫和京营?太子,你可知权臣之势如何养成?你可知为君者,最忌何事?”
面对父亲几乎不加掩饰的敲打与警告,朱高炽沉默了片刻。
他的额头似乎有细微的汗珠,但眼神却未曾动摇。
“父皇。”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儿臣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担心林公权势过重,将来或许会威胁到朱家的江山社稷。”
朱棣眼神一厉。
朱高炽继续说了下去,语气近乎恳切,却又无比固执。
“但父皇,您也教导过儿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林公若真有异心,在您北征、监国理政的这些年,他有的是机会,但他没有,他辅佐儿臣,兢兢业业,所行之事,无一不是为大明的江山社稷。”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儿臣自己的能力如何,儿臣有自知之明。”
“林公就是儿臣为瞻基选定的良师,定能替他稳住江山、制约某些带兵的悍将藩王!”
“制约?”
朱棣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在说谁?制约谁?”
朱高炽没有再直接回答,只是深深一揖:“父皇,您是开疆之君,雄才大略,儿臣万万不及。”
“但守成之君,有守成之君的难处和办法。”
“林公是儿臣认定的,也是最能帮儿臣守成的人。”
“京营和锦衣卫,也必须掌握在绝对忠于皇权、能力绝对强的人手中,此事,儿臣意已决,恳请父皇体谅。”
画面中,朱棣死死盯着儿子,胸膛微微起伏。
他那张惯于发号施令的脸上,清晰地闪过震惊、恼怒,但最终,却沉淀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不仅仅是父亲对儿子忤逆的生气,更像是一位雄主,在另一位看似温和的人身上,嗅到了令他不得不慎重对待,坚定乃至固执的意志。
朱棣最终没有再强令。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朱高炽一眼,那眼神中有审视,有评估,还有一丝极淡的忌惮。
他忌惮的不是儿子此刻的顶撞,而是儿子这份为了孙子朱瞻基的未来,不惜与自己这位权威正盛的父亲进行政治布局博弈的决绝!
画面在此定格,逐渐淡去。
洪武朝,养心殿前。
朱元璋默然伫立,久久无言。
寒风掠过丹陛,吹动他的龙袍下摆。
“好一个洪熙帝。”
朱元璋缓缓吐出一句话,听不出是褒是贬。
随后,他又皱起眉头:“老四真当皇帝了?难道老大,老二,老三都不在了?”
老大老二老三都死了,老四才能上位啊。
朱元璋顿时有些恍惚。
“仁厚,却不懦弱。”
李善长喃喃道。
“为了给孙子铺路,一介太子竟敢如此!”
汪广洋上前道:“陛下,观此情景,这洪熙之治能上榜,或许真如天幕所言,关键不在皇帝本人十个月有多少惊世政绩,而在于他用对了人,且用之极信、极专,那林长久,或许真有非凡才能。”
胡惟庸则补充道:“更关键者,洪熙帝看似温和守成,实则心中自有丘壑,且敢于为后世计,行与父对峙的非常之举。”
“这份心志与决断,配合那宰辅之能,方铸就出这洪熙之治。”
闻言,朱元璋眼中目光锐利,沉声道:“那林长久,看来是文官出身吧,竟能让老四如此忌惮,咱倒真想见识见识。”
而此时,天幕上浮现奇光,竟是有新的画面将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