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面包车在路上行驶，车厢里弥漫着一股老人身上特有的、混杂着药味和些许霉味的气息。
车窗外的城市光景飞速倒退，车内的气氛却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除了司机偶尔不耐烦的咳嗽声，就只有车辆碾过路面接缝时发出的单调颠簸。
徐璟知佝偻著身子，缩在角落。
他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变得浑浊而空洞，茫然地看着前方座椅的靠背。
【神级伪装术】的力量，不仅仅是改变了面容和体态，更是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属于七旬老人的迟暮与衰败。
他扫了一眼车里另外几个老人。
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呆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对将要去往何处，没有半点好奇或担忧。
这不像去养老，更像是一场通往终点的押送。
面包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栋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建筑前。
大门上挂著一块烫金的牌匾——“夕阳红养老院”。
门口有花园，有喷泉，几个穿着干净制服的护工正搀扶著老人散步，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车门拉开，一个笑容可掬的女护士迎了上来。
“各位爷爷奶奶，欢迎来到我们夕阳红大家庭，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她的声音甜美，动作轻柔，仿佛真心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然而，当她领着徐璟知这一批新来的老人，穿过光鲜亮丽的前厅，打开一扇厚重的、需要刷卡才能进入的铁门后，世界完全变了样。
门内，是一条狭长的走廊。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腐烂食物、消毒水和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走廊两旁的房间门紧闭着，墙壁上满是污渍，光线也昏暗了许多。
刚才还笑容满面的女护士，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只不耐烦地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几个房间。
“你们几个，就住那儿，把东西放好，等著开饭。”
说完，她转身就走，多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停留。
徐璟知被分到了一个四人间。
房间狭小，另外三张床上躺着的老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对新来的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骚动。
“老不死的！又尿床了！”
一个粗暴的男声响起，接着是房门被猛地拉开的声音。
一个身材壮硕的男护工，正满脸嫌恶地，从床上拖下来一个失禁的老人。
那老人瘦小枯干，被他像拖一条破麻袋一样，在地上拖行，嘴里发出无助的呻吟。
“天天给老子找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护工骂骂咧咧，将老人拖进了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哗哗”的冷水冲刷声，和老人压抑的、痛苦的咳嗽。
徐璟知拄著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质拐杖，慢慢地从房间里踱了出来。
他走路的样子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那个男护工发泄完，嘴里还骂着脏话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他路过徐璟知身边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懒得看这个新来的老头一眼。
就在他与徐璟知擦身而过的一刹那。
徐璟知那根拄著的拐杖，看似无意地，向前挪动了那么几厘米。
不多不少，正好伸到了护工前进路线的脚踝处。
这是【格斗满级】带来的，对力量和时机最精准的掌控。
“哎哟！”
男护工只觉得脚下一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以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姿势，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门牙好像都磕掉了一颗。
“哎呀，地滑，地滑。”
徐璟知转过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无辜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护工，嘴里发出老年人特有的、含混不清的感叹。
护工从地上爬起来，满嘴是血，他恶狠狠地瞪着徐璟知，却又发作不得。
毕竟，谁会跟一个走路都打晃，随时可能蹬腿的老家伙计较？
他只能自认倒霉，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一瘸一拐地走了。
走廊里其他几个探出头来看热闹的老人，看到这一幕，原本麻木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解气的快意。
晚饭时间到了。
所谓的晚饭，是两个已经发硬发馊的馒头，和一碗几乎看不到油星，只有几片烂菜叶的清汤。
徐璟知拿着馒头，慢慢走到走廊的窗户边。
他看到，与这栋楼一墙之隔的另一片区域，灯火通明。
那是所谓的“高级护理区”。
有护工正推著餐车，将一份份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送进房间。
有红烧肉，有清蒸鱼，甚至还有饭后水果。
徐璟知注意到，那些住在高级护理区的老人，虽然吃得好，但他们的眼神，比这边普通区的老人更加空洞，带着一种不正常的顺从和呆滞。
像是一群被药物控制了心神的傀儡。
夜深了。
整个封闭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病入膏肓的咳嗽声。
徐璟知躺在床上，没有睡。
他耳中的微型通讯器，正将这里的环境音，清晰地传回五公里外的指挥车。
凌晨两点。
一阵被刻意压抑的，却依旧凄厉的惨叫，从走廊的最深处传来。
那声音只响了一下，就被人捂住了嘴，变成了呜咽。
徐璟知睁开眼，【夜视能力】发动。
昏暗的走廊在他眼中，清晰如白昼。
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像一只没有声音的猫，顺着墙根，朝着声音的来源摸了过去。
走廊尽头，是院长的办公室。
门虚掩著，里面透出一点微光。
徐璟知透过门缝向里看去。
那个白天还一脸和善的养老院院长，此刻正满脸狰狞。
他死死按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另一只手拿着一份文件和一支笔，强行抓着老人的手，往文件上按手印。
“签了！快给老子签了！”
院长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狠毒却毫不掩饰。
“你儿子都巴不得你早点死！签了这份房产转让协议，再把保险受益人改成我，我让你走得痛快点！”
老人在他手下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徐璟知看清了，那个老人，正是滨海市失踪了半年的富商，李建国。
他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养老院的入住名单上。
就在院长强迫老人按手印，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
徐璟知没有惊动他们，而是转身，看向院长办公室旁边，那道通往地下室的，紧锁的铁门。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蹲下身。
【嗅觉强化】发动。
一股熟悉的味道，顺着门缝钻进了他的鼻腔。
是福尔马林。
还有一种，与在杨蕊尸体内检测出的，一模一样的特殊药剂味。
这里，就是“暗河”组织处理“货物”的另一个据点。
地下室里，隐约传来某种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徐璟知从衣领的夹缝里，取出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相机。
他调整好角度，正准备透过门缝，拍下里面的景象。
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个护工阴测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徐大爷，这么晚了，您在找去极乐世界的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