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中庭的水晶吊灯，光芒璀璨。
那光芒照在白色石膏碎块中央，照在那半张干枯发黑、眼窝深陷的骷髅脸上，形成一种诡异而荒诞的对比。
死一般的安静只维持了两秒。
“啊——！死人啊！”
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像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人群炸开了锅。
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脸上那份从容和优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慌。他们尖叫着，推搡著，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
高跟鞋的踩踏声，孩子的哭喊声，物品掉落的碎裂声，混杂在一起，让这片金碧辉煌的空间，瞬间变成了灾难现场。
“都他妈给我站住！”
雷大炮的吼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他没有开枪，只是把胸腔里所有的气都吼了出来，那声音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镇住了场中大部分奔逃的人。
“警察办案！所有人退到警戒线外！谁敢破坏现场，一起带回去！”
他指著几个被吓得腿软，还想往里冲的保安，又是一声怒吼。
“还有你们！过来搭人墙！把这儿给我围起来！”
几个保安一个激灵，总算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和雷大炮一起，强行在混乱的人群和展台之间，隔出了一片空地。
徐璟知没有管身后的混乱。
他扔掉消防斧，蹲在那具残破的“艺术品”前。
那个瘫坐在地上的策展人，此刻正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手机，他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按错了锁屏密码。
“我要我要报警，我要找律师！你们毁了价值百万的艺术品！你们要为此负责！”
他的声音尖利，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徐璟知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你不是要报警。”
徐璟知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他走到策-展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洞察之眼】下，这个男人头顶的文字清晰无比。
【当前心理状态：极度恐慌，试图销毁证据。】
“你手机通讯录里，第一个叫‘老狼’的人，是‘深蓝物流’的经理。”
徐璟知的话，让策展人拨号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你在通知他，销毁这份展品的运输记录和发货方信息。”
策展人抬起头，那张煞白的脸上，汗如雨下。
他看着徐璟知，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个。”
徐璟知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我还知道，这份特殊的运输单，并没有被销毁。因为你怕担责任，把它撕碎了，藏在你办公室的碎纸机旁边，那个绿色的垃圾桶里。”
策展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他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瘫软在那里。
两名警员立刻会意，架起他，直奔后台办公室。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默带着他的勘查箱，第一个冲了进来。
他看都没看周围的人群，径直走到那半具尸体前，戴上双层手套。
“啧，这味道。”
林默皱了皱眉，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防腐口罩戴上。
“福尔马林和一种复合型树脂防腐剂，手法很专业。”
他蹲下身，用镊子轻轻拨开尸体脸上还粘连着的石膏碎块。
“切面太过平整光滑，没有骨骼碎屑，热损伤集中在切口边缘不到零点一毫米的范围内。”
林-默站起身，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著冰冷的光。
“这不是用锯子或者刀砍的。”
他看向徐璟知，给出了结论。
“这是工业级的二氧化碳激光切割机，功率至少在三千瓦以上。切割人体，就像热刀切黄油。”
雷大炮听得头皮发麻。
这不是一场冲动的谋杀。
这是一次精密的，冷静到令人发指的，尸体加工。
“他不是屠夫。”林默补充道，“他是个工程师，或者艺术家。”
他再次蹲下，用一根探针，小心地探入死者那半张空洞的嘴里。
几秒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徐璟知，过来看。”
徐璟知走过去。
林默用探针指著死者牙床的下半部分。
那里是空的。
“死者的下颚骨，被完整地取走了。”
林默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重。
“从周围骨骼组织的愈合痕迹来看，这块骨头，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被取走的。”
生前取骨。
这四个字，让在场的雷大炮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凶手不仅杀了她，还在她活着的时候，就剥夺了她呼救和发声的能力。
就在这时，一名警员拿着一个物证袋，从后台匆匆跑了过来。
“徐队！找到了！就在那家伙办公室的垃圾桶里！”
物证袋里，是几片被撕碎的纸片。
徐璟知接过，将其在勘查箱的盖子上，小心翼翼地拼接起来。
是一张物流单的残片。
发货方地址，被撕掉了。
但收件方，赫然写着“万象购物中心‘破碎与重生’艺术展策展部”。
而在物流单的最下方，用小字打印的承运公司，正是——深蓝物流。
所有线索都对上了。
徐璟知拿起那块刻著作者名字的展品底座标牌。
上面龙飞凤舞地签著一个名字。
“毕加索的门徒”。
“查一下。”徐璟知对旁边的警员说道，“滨海市，有没有一个叫‘毕加索的门徒’的艺术家。”
不到一分钟，结果就出来了。
“徐队，查到了！‘毕加索的门徒’是滨海市一个很有名的先锋艺术家，原名叫方子墨！以风格怪诞、作品昂贵著称！”
“他的工作室，就在城东的滨江艺术区！”
“出发！”
徐璟知一声令下。
十几名警员冲出商场，警车拉响警笛，朝着滨江艺术区呼啸而去。
方子墨的工作室，是一栋由旧仓库改造的loft，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江面。
雷大炮一脚踹开大门。
预想中的空无一人或者激烈反抗都没有出现。
宽阔的工作室里，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雕塑和半成品。
而在工作室的正中央。
一个穿着白色亚麻衬衫的男人，安静地坐在一张电动轮椅上。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清秀，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
他正对着一个空荡荡的，与商场里那个一模一样的展台。
听到警察冲进来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
他的手里，正摩挲著一块森白的，带着牙齿的骨头。
那正是模特杨蕊缺失的，那一块下颚骨。
方子墨看着全副武装的警察，脸上露出一个温和而遗憾的笑容。
“你们来晚了。”
他举起手中的那块骨头，像是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这件作品，已经不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