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就那样垂落下来，在手电筒的光柱里，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
指甲因为脱水而微微内陷，皮肤干瘪，紧紧贴著骨骼。
“我操！”
雷大炮手一抖，沉重的破拆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办案多年，什么样的惨状没见过，但这种从你亲手砸开的墙里，突然伸出一只死人手的视觉冲击，还是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只手，像是从地狱里伸出的邀请函。
墙壁的破洞里，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混合著水泥粉尘，疯狂地涌了出来。
那是腐败到极致的尸体，被闷在密闭空间里发酵后，再混合了廉价化学香精的味道。
“封锁现场！叫林默过来！”
徐璟知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冷静，他甚至还上前一步，用手机的手电筒，仔细观察著那只手的状态。
林默赶到时，整个五楼都已经被警戒线围得水泄不通。
他依旧是一身白大褂，戴着双层手套，脸上是那副标志性的防腐口罩，只露出一双看什么都像在看标本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破洞和那只手，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把墙都破开。”他对着旁边的消防员说。
随着电镐刺耳的轰鸣，整面墙壁被一块块拆解。
里面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适。
一具被透明保鲜膜层层包裹的女性尸体，像个巨大的蚕蛹，以一个蜷缩的姿态，被水泥和砖块固定在墙体中央。
“凶手很冷静。”
林默用镊子轻轻揭开一层保鲜膜，一股更浓烈的尸臭喷涌而出。
“用保鲜膜包裹，不只是为了延缓腐烂和掩盖气味。”
“更重要的是，防止尸水渗出水泥墙面，留下痕迹。”
他顿了顿，得出结论。
“这不是激情杀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处刑。”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整栋楼的住户。
房东刘桂被吓得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嘴里反复念叨著：“有鬼真的有鬼”
旁边的两个年轻租客，一个理发师模样的男人，眼神躲闪，不停地看着门口，另一个戴眼镜的程序员，则缩在角落，抱着头瑟瑟发抖。
很快，死者的身份被确认。
她叫陈梦，二十四岁，是个小有名气的网路主播，就住在紧邻著这面墙的隔壁房间。
失踪报备日期，是三个月前。
雷大炮立刻将目标锁定在另外两名租客身上。
他一把揪住那个神色慌张的理发师：“说！为什么一直想跑？”
理发师张伟被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交代，自己是因为偷了店里三千块钱，怕老板报警，才收拾行李准备跑路的。
他的行李箱里，也确实只有现金和几件换洗衣物。
嫌疑被初步排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看起来最老实的程序员王浩身上。如文网 埂歆最哙
徐璟知却没有去管那些人。
他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那面被拆解的墙壁上。
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捻起一块残留的水泥块。
【微痕迹鉴定】启动。
在他的视野里，水泥断面的结构被放大。
他看到，墙体底部和边缘的水泥抹痕，平滑、均匀，收口利落。
这不是外行人胡乱堆砌能做出来的，这需要常年累月的经验和专门的工具。
徐璟知站起身，缓步走到那个还在地上“发抖”的房东刘桂面前。
“刘师傅，听邻居说，你以前是干泥瓦工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随意地拉家常。
瘫坐在地上的刘桂，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脸上是夸张的茫然和恐惧：“啊？我我年轻时候干过几天早忘光了警察同志，这这跟我没关系啊！”
徐璟知看着他。
【洞察之眼】下，刘桂头顶的文字清晰浮现。
【当前心理状态：亢奋，病态的满足感。】
他在害怕。
但他害怕的，不是鬼，也不是警察。
他害怕的，是自己完美的“作品”被人发现。
而当作品被发现时，他又从中感到了被关注的，变态的满足。
徐璟知不再看他，转身对雷大炮说：“师父，申请搜查令，查一下他的储物间。”
雷大炮虽然不解，但出于对徐璟知的绝对信任，立刻打了电话。
几分钟后，刘桂那间堆满杂物的储物间被打开。
一个生锈的工具箱，安静地躺在角落。
徐璟知走过去，打开箱子。
里面，一把磨得发亮的泥瓦刀，静静地躺着。
刀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没有擦干净的，灰白色的粉末。
“我我这是好久没用了”刘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哭腔。
徐璟知拿起那把泥瓦刀，对着灯光。
【化学物质微观解析】。
在他的视野中，刀刃的金属缝隙里，残留的水泥成分被放大。
其中，夹杂着几根极其微小的，被染成亚麻色的头发纤维，以及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粉红色的聚酯纤维。
与死者陈梦的发色、以及她失踪时所穿睡衣的材质，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
徐璟知拿着那把泥瓦刀，走回到刘桂面前。
“现在，你还要演下去吗？”
刘桂看着那把刀，脸上的恐惧和慌乱，像是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的微笑。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被你们发现了啊。”
他的声音，不再是刚才的颤抖和结巴，而是一种沙哑的，心满意足的喟叹。
“我每天都看她直播，给她刷礼物，她从来不回我。”
“我每天帮她打扫卫生，给她留饭，她只当我是个糟老头子。”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我扶她回房间，她就那么躺在床上”
刘桂的脸上，露出了痴迷而幸福的神情。
“我突然就想通了。”
“只要把她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她就再也不会不理我了。”
“我是泥瓦匠，这是我最拿手的活。我把墙砌得很好，很平整，我知道她怕黑，还在水泥里混了夜光粉。”
他指著那片废墟，像是在介绍一件杰作。
“这样，她就能永远陪着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这番话，让周围的警察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雷大炮忍无可忍，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将冰冷的手铐锁死在他的手腕上。
刘桂被按在地上，脸颊贴著冰冷的地砖，却还在笑，笑得无比幸福。
案件看似告一段落。
徐璟知走出幸福里小区时，已经是凌晨。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默发来的信息。
“尸检有新发现，死者陈梦的后颈处，有一个很奇怪的纹身，像是一个条形码。已拍照，待比对。”
徐璟知刚刚收起手机。
“嗡——”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是一条匿名短信。
发件人显示为【未知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冰冷的字。
“你听到了墙里的哭声，但你听到下水道里的歌声了吗？——罪恶并没有结束，欢迎来到第二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