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炮扒拉着已经结块的米饭，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这外卖平台也是，什么骑手都招，送个餐能超时两个钟头，他是从南极给老子送过来的吗！”
周围的警员都在埋头吃饭，没人搭腔，显然已经习惯了雷大炮的日常抱怨。
徐璟知没动筷子，他只是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枸杞水，目光落在雷大炮那部旧手机的屏幕上。
就在这时，雷大炮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就吼：“喂！是不是送外卖的？你人死哪儿去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客气又机械的女声：
“您好，先生，我是‘速达’外卖平台的客服。关于您的订单，由于骑手长时间失联，我们平台判定为配送异常，现在将为您办理全额退款，并赠送您一张五元优惠券作为补偿。”
“退款？”雷大炮的火气更大了，“老子要的是饭！不是退款！他人呢？你们就这么管理员工的？”
客服依旧用那套标准话术回应：“很抱歉先生，我们已经无法联系到骑手，系统显示他可能遇到了特殊情况。感谢您的理解，祝您生活愉快。”
电话被挂断了。
“他妈的！”雷大炮把手机往桌上一摔，震得盒饭里的菜汤都溅了出来。
办公室里，几个年轻警员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
“师父，手机给我看看。”徐璟知伸出了手。
雷大炮把手机递了过去，还在气头上：“看什么看，一个不负责任的骑手，还能看出花来？”
徐璟知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他点开了外卖软体的订单详情页。
页面上，一张小小的地图，标记着骑手的配送轨迹。
一条绿色的线，从城西的一家快餐店出发，一路蜿蜒，最终停在了距离市局不到五百米的一个点上，变成了一个静止的灰色小人图标。
徐璟知的指尖，在那个灰色小人上轻轻一点。
一串信息弹了出来。
【骑手已在此处停留：121分钟】
徐璟知盯着这个数字，又看了一眼地图上那个位置的标注。
“幸福里小区”。
一个典型的九十年代老小区，没有电梯，没有物业，住的多是租客和老人。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洞察之眼】和【中级犯罪心理侧写】的能力被动触发。
一个健康的、以配送为职业的骑手，绝不会在距离终点仅五百米的地方，无故停留超过两个小时。
这种长时间的、完全静止的异常停留，通常只指向一种可能。
不可抗力。
“都别吃了。”
徐璟知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狼吞虎咽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
“人可能出事了。”
十五分钟后。嗖餿暁说旺 首发
警车停在了“幸福里小区”门口。
一股老旧建筑特有的潮湿和霉味扑面而来。
楼道里没有灯，光线昏暗，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
“定位显示就在5楼。”雷大炮打着手机的手电筒，走在前面。
水泥台阶上布满了灰尘和污渍，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下细微的沙砾摩擦声。
当他们走到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拐角时，雷大炮的手电筒光柱停住了。
那里，一个穿着黄色外卖制服的年轻人，蜷缩在角落里。
他整个人靠着墙壁，头歪向一边，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种极度疲惫和痛苦的混合状态。
他的怀里，还死死地抱着那个方形的外卖箱，像是保护着什么珍宝。
那份早该送到雷大炮手里的盒饭，此刻正在他冰冷的怀抱里。
“喂！小伙子！醒醒！”雷大炮上前推了推他的肩膀。
没有反应。
那具年轻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僵硬。
雷大炮伸出颤抖的手，探向他的鼻息。
什么都没有。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手电筒的光束在墙壁上疯狂地晃动。
“叫叫林默过来！”雷大炮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颤抖。
林默赶到时，楼道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他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翻开死者的眼皮，又按了按他的颈动脉。
“瞳孔散大，尸斑已经出现，死亡时间在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之间。”
林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初步判断，是由于过度疲劳引发的突发性心源性猝死。”
过劳死。
这三个字，像三根针，扎在在场每个警察的心上。
就在这时。
“叮咚！”
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从死者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在这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徐璟知走过去，捡起那部屏幕已经摔裂的廉价手机。
屏幕上，一条来自外卖平台的消息，自动亮起。
【您尾号6682的订单已严重超时，系统判定为配送事故，将从您的账户扣款50元。】
“叮咚！”
又是一声。
【警告：您的客户已给出差评，本月好评率将受到影响，请注意改善服务质量。】
“叮咚！”“叮咚！”
一条条冷酷的、没有人情味的系统消息，接连不断地弹出来。
手机的震动，让这具已经冰冷的身体，仿佛还在微微颤动。
雷大炮看着那些消息，看着这个到死都护着外卖箱的年轻人，他那张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眶在一瞬间就红了。
他猛地转过身，一拳狠狠砸在斑驳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徐璟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划开手机的锁屏，那是一个很简单的手势密码。
他点开了骑手的聊天软体。
一个名叫“极速先锋骑士团”的群聊，被置顶在最上方。
群成员有三百多人。
徐璟知点开群公告。
一行加粗的、鲜红色的字体，占据了整个屏幕。
“新人入群须知：本团队为第三方众包，只接高价急单，能者多劳，多劳多得！”
“跑不死，就往死里跑！月入过万不是梦！”
在这行字的下面，附着一个链接，标题是《“极速先锋”免责协议》。
徐璟知点了进去。
那是一份密密麻麻的电子合同，通篇都是霸王条款。
而在合同的最下方，有一行被刻意放大的字。
“本人自愿加入‘极速先锋’团队，并承诺在配送过程中发生的一切意外、伤亡，均与本团队及相关平台无关，责任自负。”
一份电子版的“生死状”。
如果不签署这份协议，系统就不会给你派单。
徐璟知关掉手机屏幕，将它放进物证袋。
他抬起头，看向身边的雷大炮，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半分慵懒，只剩下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寒意。
“师父，这案子没完。”
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开口。
“这不是猝死。”
“这是谋杀。”
“通知经侦和劳动监察大队的人，准备开工。”
“我们去会会这个靠吸人血赚钱的‘极速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