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炮念出这行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再废话，后退两步，然后一个助跑，用他那壮硕的肩膀，狠狠撞向报刊亭的卷帘门。
“哐——！”
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卷帘门被撞得向内凹陷了一大块，但依然顽固地卡在轨道里。
“我来！”
雷大炮吼了一声，双手抓住卷帘门的下沿，手臂上的肌肉块块坟起。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扇紧闭的门，被他硬生生地，一寸寸地向上掀开。
门被拉开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的气味，从黑暗的报刊亭内部涌了出来。
是那种混杂着旧纸张的霉味、苦杏仁的辛辣，以及烂苹果发酵后的酸甜气息。
雷大炮闪身冲了进去，徐璟知紧随其后。
报刊亭内部的空间极其狭窄，四周的货架上堆满了过期发黄的报纸和杂志，几乎要碰到天花板。
光线从被撬开的门缝里照进来，空气中飞舞著无数的尘埃。
徐璟知没有管那些旧报纸，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柜台下方。
那里，摆着一套极其简陋的装置。
一个酒精灯，一个烧杯，几根玻璃导管，还有一个用塑料瓶自制的冷凝器。
烧杯里，还残留着一些褐色的液体。
徐璟知蹲下身，启动【化学物质微观解析】。
【残留物分析：氢氰酸粗提液，含有大量杂质，纯度低于5。28墈书王 耕辛嶵全】
在他的身边，散落着一堆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工业杂志和废旧报纸。
徐璟知随手捡起一本《现代机械》的过期杂志，上面一个个方块状的空洞，正是那封毒信上文字的来源。
这里就是作坊。
一个粗糙、简陋，却又致命的毒药作坊。
雷大炮在另一边翻找，他从一堆旧书里，抽出一本看起来有些特别的书。
“小徐，你看这个。”
那是一本《化学教学参考书》，封皮已经泛黄，但看起来比周围的书要新一些。
徐璟知接过来，翻开。
书的内页，被人用刀片挖空了一个长方形的凹槽。
凹槽里，没有钱，也没有凶器。
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发黄的纸片。
徐璟知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片展开。
【退学通知书】
“兹有我校高三（二）班学生孙小雨，因严重违反校纪，品行恶劣，经校委会研究决定，予以勒令退学处理。望该生家长接此通知后，立即来校办理相关手续。”
落款是“滨海市城南中学”，时间是十年前的秋天。
在校长的签章旁边，还有一个人的签名。
班主任：李国良。
徐璟知将那张薄薄的通知书翻了过来。
在纸张的背面，用铅笔画著一个歪歪扭扭的，像是孩童涂鸦的死神镰刀符号。
在镰刀的旁边，还有一行同样稚嫩，却写得格外用力的字。
“爸爸，我不是坏孩子，我只是学不会。”
雷大炮探过头，看到那行字，他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停顿了一下。
徐璟知沉默著，将这张退学通知书重新折好，放进物证袋。
他的目光，开始审视这个狭小的空间。
墙上，贴满了各种剪报。
每一张，都是关于李国良的。
“我市青年教师李国良荣获省级模范教师称号。”
“记城南中学优秀班主任李国良的先进事迹。”
“立德树人，为人师表——走近李国良老师。”
这些剪报，被精心保存著，有些甚至还加了塑料护膜。
但在每一张照片上，李国良那张带着微笑的脸，他的眼睛部位，都被人用红色的圆珠笔，狠狠地，反复地戳穿，留下两个狰狞的破洞。
就在这时，雷大炮的手机响了。
是派出去走访的派出所民警打来的。
“雷队，问清楚了。这报刊亭的老板叫孙伯，六十多岁，在这开了快二十年了。”
“周围的邻居都说，他是个老实人，老实得有点窝囊那种，平时话都不多一句，有人买东西少给个三毛五毛的，他从来不计较。”
“他有个儿子，叫孙小雨，听说十年前在城南中学念高三，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学校开除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儿子了。”
电话挂断。
“老实人”雷大炮咀嚼著这三个字，看着墙上那些被戳烂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徐璟知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是林默发来的信息。
“尸检有新发现。死者李国良的指甲缝里，除了毒物残留和烧焦的塑料碎屑，还检测到了微量的苦杏仁粉末。”
“我查了十年前‘毒师’的卷宗，他的制毒手法是工业级的氰化物合成，精准、高效。”
“而这次的凶手，更像是从无数颗苦杏仁里，用最笨拙、最低效的方式，一点点压榨出毒素。这两种手法，一个是博士生导师，一个是刚学会查元素周期表的小学生。”
“这不是模仿，这是拙劣的致敬，或者说，只是单纯的巧合。”
林默的信息，印证了徐璟知的判断。
孙伯不是什么“毒师”的信徒。
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
他用一个化学成绩很差的父亲，所能想到的最笨拙的方式，去替儿子，完成那份迟到了十年的，“反击”。
下一个目标是谁？
徐璟知立刻将目光投向柜台上的一本账本。
那是一个普通的硬壳笔记本，用来记录每天的进货和销售。
徐璟知快速地翻阅著。
账本的字迹很工整，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8月15日，中华日报，进50，售48。”
“8月16日，滨海晚报，进100，售95。”
当翻到最后一页时，徐璟知的动作停了下来。
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下面，有一个地址，被红笔重重地圈了起来。
“滨海市教育局家属院，3栋401室。”
徐璟知立刻调出警务系统查询。
这个地址的户主，姓张，叫张建民。
现任滨海市教育局副局长。
而他十年前的职务是——城南中学校长。
就是那个在退学通知书上签字的校长。
“雷队，第二个目标！”徐璟知合上账本。
雷大炮一把抢过对讲机，正要呼叫指挥中心。
“滋啦——”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了指挥中心接线员急促到变调的声音。
“指挥中心呼叫各单位！指挥中心呼叫各单位！”
“教育局家属院3栋401室发生挟持事件！重复，发生挟持事件！”
“嫌疑人是一名老年男性，身份不明，他身上绑满了多个装有不明液体的玻璃瓶，情绪激动！”
“他点名，要见城南中学当年的班主任，李国良！”
雷大炮举著对讲机，僵在了原地。
嫌疑人不知道。
他要见的第一个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