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璟知拿着那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已经泛黄的纸，走出了那个充满霉味和甜腻香气的房间。
手电筒的光柱，将纸上的几个黑字照得格外清晰。
【病危通知书】
患者：王小糖，女，6岁。
诊断：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雷大炮正押著一个被制服的黑衣人走过来，看到徐璟知手里的东西，骂了一句：“他娘的，这帮畜生连孩子的尸体都倒卖？”
徐璟知没有回答。
他将那张纸重新折好，放回了那个小丑木偶的口袋里。
然后，他提着那个脸上挂著永恒微笑的木偶，走出了鬼屋。
市局刑侦支队，审讯室。
灯光将王二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他坐在审讯椅上，不再是公交车上那个冷静的操控者，也不再是游乐园里那个悲伤的引路人。
他只是沉默，像一座即将风化的石雕。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徐璟知走了进来。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文件，只是拎着那个从鬼屋里带回来的小丑木偶。
他拉开椅子，坐在王二对面。
然后，他当着王二的面，从木偶的口袋里，再次抽出了那份病危通知书，轻轻放在桌上。
接着，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海绵做的，鲜红色的圆球。求书帮 蕪错内容
是系统奖励的【小丑的红鼻头】。
他没有戴上，只是把它放在手心里，用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捏著，把玩着。
那红色，和桌上病危通知书印章的红色，一模一样。
王二的目光，从那张熟悉的病危通知书，移到了那个红色的鼻头上。
他一直紧绷的身体，在那一刻，垮了。
这个廉价的海绵球，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也捅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以前是这个游乐园里的小丑。”
王二开口了，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每天穿着滑稽的衣服，戴着红鼻子，逗那些来玩的孩子笑。”
“我的女儿，小糖，她最喜欢看我表演。”
“她说，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魔术师，能把所有人的不开心都变走。”
他看着徐璟知手里的红鼻子，眼神变得空洞。
“后来，游乐园倒闭了，我失业了。”
“小糖也病了，白血病，每天都要花很多钱。”
“我找不到工作，只能去殡仪馆打黑工，帮人抬尸体，烧纸钱。”
“那里，有很多人，跟我一样穷。家里死了人，连个火化的钱都凑不齐。”
王二的叙述很平淡，没有起伏，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看着那些被随意丢在太平间角落的尸体，想起了我女儿。
“我想，人死了，总得有个归宿。”
“所以，我把他们偷了出来，埋在了废弃的游乐园里。”
“我没收多少钱，就收点辛苦费，让他们能入土为安。”
雷大炮在观察室里听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偷尸，竟然是为了做好事？
“你以为你是在做善事？”
徐璟知的声音打断了王二的叙述。
“后来呢？那两个失踪的老人，也是你帮他们‘入土为安’吗？”
王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我”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是他们！是那些穿黑雨衣的人！”
“他们发现了我埋尸体的地方，他们没有报警。”
“他们拿着小糖的透析缴费单来找我。”
“他们说，只要我肯合作，小糖的医药费，他们全包了。”
王-二的呼吸变得急促，情绪开始失控。
“他们不满足那些没人要的尸体，他们嫌‘品相’不好。”
“他们要‘新鲜’的，要能配阴婚卖大价钱的。”
“我不同意，他们就停了小糖的药！”
“我看着她在病床上疼得打滚，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他从一个悲伤的父亲，一个扭曲的“善人”，彻底沦为了一个帮凶。
他开始为那个团伙提供目标，那些独居的、病重的老人。
他配合他们，制造一场又一场“意外死亡”。
他从一个想让逝者安息的入殓师，变成了一个为了钱，让活人不得安息的盗尸人。
“我女儿死的时候，我连给她买个骨灰盒的钱都没有”
王二彻底崩溃了，他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肩膀剧烈地耸动。
“我把她烧成了灰，装在了那个木偶里。”
“我在里面塞满了棉花糖，因为她生前最想吃甜的，可我买不起。”
观察室里，雷大炮狠狠地将手里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他的眼眶，却红了。
根据王二的供述，第二天一早，徐璟知带着人再次返回了废弃游乐园。
白天的乐园，比夜晚更加萧瑟。
阳光照在生锈的旋转木马上，那些剥落了彩漆的木马，像一个个被遗弃的玩偶。
徐璟知走到那台旋转木马前，示意警员撬开底座一个不起眼的暗格。
暗格里，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子，被取了出来。
打开盒子，一本厚厚的账本，静静地躺在里面。
账本的纸张已经发黄，散发著一股霉味。
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地记录了每一笔“阴婚”交易的细节。
尸体的来源、价格、买家的信息，以及流向。
涉及的金额，触目惊心。
那些买家的名字里，不乏一些在滨海市有头有脸的“体面人”。
徐璟知快速地翻阅著账本，他的手指，在其中一个名字上，轻轻停顿了一下。
那个名字的旁边，备注著一笔数额巨大的转账记录，收款方是一个海外的空壳公司。
案件告破，所有涉案人员悉数落网，在滨海市的上层圈子里，引发了一场不小的地震。
深夜，市局的证物科。
徐璟知正在整理这次案件的所有物证。
当他拿起那个小丑木偶，准备将它装进证物袋时。
他的动作停住了。
在无影灯的光线下，他看到木偶那双用玻璃珠做成的眼睛，其中一只，似乎反射出了一丝不正常的光。
他皱了皱眉，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精密的镊子。
他小心翼翼地探入木偶的眼眶，轻轻一撬。
那颗玻璃眼珠，应声脱落。
在空洞的眼眶深处，一个比米粒还要小的黑色物体，正对着外面。
是一个微型摄像头。
徐璟知将那个摄像头夹了出来，放在白色的检验盘上。
有人在监视这一切。
或者说，有人在“欣赏”这出由他亲手导演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