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暗涌再起(1 / 1)

饭局的尾声,像一首冗长曲子终于滑向最后一个勉强维持的和弦。服务生撤下残羹,换上果盘和热茶。何炜再次举杯,说着千篇一律的感谢词,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肌肉却有些发僵。陈邈照单全收,笑容无懈可击,言语间既不过分亲热,也不显疏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再次将话题引回轩轩的学习,给出几点“个人建议”,语气恳切,目光却不时掠过奚雅淓,带着一种师长般的关切,以及更深处的、只有何炜能察觉的审视。

奚雅淓大多时候安静听着,偶尔附和,微笑的弧度保持得很好,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杯耳。何炜坐在中间,感觉自己像一堵透明的墙,隔开着某种无形的暗流。他清晰地看到,也感受到,陈邈的“好意”如同精心编织的网,柔软,细密,正以不容拒绝的姿态,缓缓笼罩下来,不仅罩住了轩轩的前途,也隐隐罩住了奚雅淓此刻孤立无援的境地。而他,除了用“感谢”和“麻烦”这类苍白词汇去应付,竟无他法。

“时间不早了,”陈邈看了看腕表,姿态优雅地起身,“雅淓,何主任,再次感谢款待。轩轩那边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千万别客气。”他伸出手,与何炜再次一握,力道依旧适中。转向奚雅淓时,他没有握手,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半秒,“你自己也多注意身体,别太累。”

“谢谢陈师兄,路上小心。”奚雅淓站起身,送他到包厢门口。

何炜也跟着起身,站在奚雅淓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看着陈邈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那扇厚重的包厢门缓缓合上,将外面餐厅隐约的嘈杂隔绝,也将刚才那一室微妙的“和谐”关在了门外。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满桌未吃完的精致菜肴散发出的、逐渐冷却的油腻气息。刚才维持的得体面具,仿佛随着陈邈的离开而失去了支撑,迅速从两人脸上剥落。

奚雅淓轻轻吐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揉了揉眉心,显露出真实的疲惫。“总算……结束了。”她低声说,像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

何炜也坐下,没接话。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已经温吞的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结束了吗?他感觉恰恰相反。这顿饭像一场正式的仪式,宣告了陈邈以“恩人”和“关键助力”的身份,更深地嵌入了他们的生活。而他和奚雅淓之间,那道本就存在的裂痕,似乎因为这顿充满表演性质的答谢宴,又无声地扩大了一些。

“走吧。”奚雅淓拿起外套和包,“轩轩一个人在家。”

回出租屋的路上,两人沉默着。何炜开车,奚雅淓坐在副驾,望着窗外流光溢彩却陌生的街景。车厢内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风口的嘶嘶声。一种令人窒息的隔膜感,比来时更加浓重。

“陈主任……确实帮了很大的忙。”何炜目视前方,忽然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突兀。

“嗯。”奚雅淓应了一声,没多言。

“他……对轩轩很上心。”何炜继续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他是教导主任,对学生负责,也……念旧。”奚雅淓的声音很轻,像是解释,又像是自我说服。

念旧。又是这个词。何炜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想起陈邈看奚雅淓的眼神,那绝非简单的“念旧”可以概括。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且是对曾经可能有过好感的、如今处境堪怜的女人的复杂目光,夹杂着欣赏、怜惜、或许还有一丝趁虚而入的优越感。

“你跟他……以前在大学,很熟?”何炜终究没忍住,问了出来。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这听起来像拙劣的刺探。

奚雅淓沉默了片刻。车窗外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算是吧。他比我高两届,是系学生会主席,很有才,人也正派,帮过我一些忙。毕业后各奔东西,联系就少了。没想到……现在又在教育系统。”她回答得客观,刻意省略了可能存在的、青春时期的朦胧好感。

“正派人。”何炜重复了一句,不知是赞同还是别的什么。他感觉自己此刻的猜疑和不适,在奚雅淓坦荡(或刻意坦荡)的回答面前,显得有点小家子气,甚至……龌龊。但他控制不住。陈邈的存在,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失职、他的无力、他此刻在家庭危机中的边缘位置。

“何炜,”奚雅淓忽然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在昏暗的光线里有些难以辨认,“这顿饭,是为了谢他,也是为了……划清界限。你别多想。”

划清界限。她说出来了。何炜心里震动了一下。原来她也感觉到了那种无形的压力和微妙。她在试图安抚他,也是在提醒她自己。

“我没多想。”何炜移开视线,盯着前方路口的红灯,“就是觉得……欠了大人情,以后难还。”

“人情债,慢慢还吧。眼下,轩轩的事最要紧。”奚雅淓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奈,“其他的……顾不上那么多了。”

顾不上。是啊,他们都顾不上。生活的重压像磨盘,碾碎了细腻的情感,也模糊了清晰的边界。为了儿子的前途,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份渗透式的“帮助”,不得不与那份潜在的暧昧风险共处一室。这是成年人的无奈,也是中年夫妻在危机面前,不得不做出的、充满妥协的现实选择。

车子驶入老旧小区。停好车,上楼。轩轩果然还没睡,房间里亮着灯,传出隐约的英语听力声音。奚雅淓去敲了敲门,低声叮嘱了几句,然后疲惫地走进卫生间洗漱。

何炜坐在狭小的客厅里,折叠沙发已经打开,铺好了被褥。他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声,看着这间暂时属于他却无比陌生的屋子,感到一种巨大的虚无。这里的一切,都带着陈邈细心安排的痕迹,也烙下了奚雅淓独自苦撑的印记。而他,只是个每周来访的过客,带着满身的疲惫和猜疑,却提供不了任何实质性的破局之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一条银行动账提醒。他之前转账给苏晴的那十万块钱,因为超出一定时限未被接收,已自动退回原账户。

“两清”的款项,被退了回来。

何炜盯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提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疼,却泛起一阵细密的、冰凉的涟漪。苏晴连他这点试图“负责”的姿态,都不屑于接受。她要用最彻底的方式,抹去他们之间的一切关联,包括这笔充满讽刺意味的“赎金”。

钱回来了,心里那个空洞却依然在。甚至,因为这份退回,显得更加空荡和可笑。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奚雅淓擦着头发走出来,看了他一眼,“不早了,睡吧。”

“嗯。”何炜收起手机,站起身。

两人各自躺下,中间隔着折叠沙发的扶手,像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黑暗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却谁也没有再说话。

何炜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被窗外路灯映出的模糊光影。父亲的咳喘,母亲的白发,轩轩沉默的侧脸,陈邈温文尔雅的笑容,苏晴冰冷决绝的短信,还有那笔被退回的十万块钱……无数画面和声音在脑海里交织盘旋。他感觉自己像站在一片布满暗礁的浅滩上,潮水正在缓慢上涨,从四面八方涌来,冰冷刺骨。每一道暗流都代表一个未解的危机,每一次涌动都可能将他彻底吞噬。

而身边的妻子,同样在独自承受着另一股暗流的冲击。他们近在咫尺,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向各自的孤岛。那顿精心准备的答谢宴,非但没有成为连接的桥梁,反而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更深、更复杂的漩涡。

夜还很长。城东的灯火在窗外沉默地闪烁。何炜知道,明天太阳升起,他依然要驱车返回城北,扮演好儿子和半个主夫的角色;而奚雅淓将继续留在这里,面对儿子的学业、独自生活的艰辛,以及那份来自陈邈的、无法拒绝也难以定义的压力。

暗涌从未停歇,只是换了形态,从激烈的冲突变成了缓慢的渗透,从外在的风暴变成了内心的熬煎。那抹“未尽之蓝”,在这愈发浑浊、令人窒息的暗流深处,早已黯淡无光,只剩一片沉郁的、望不到边的灰黑。而他,只能在这无边的灰黑与无声的暗涌中,继续挣扎,等待下一个不知是转机还是更大危机的浪头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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