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清晨,已有几分凉意,微风拂过庭院,带着草木清新。
李守才换上了一身体面的靛蓝色绸衫,早早便离开了家门,登上了前往桃花县的马车。
他今日有要事在身,关乎着李家今年最大的一笔进项,秋月梨的税收。
车厢里,李守才面色沉静,心中却盘算得清楚。
他的秋月梨产量高,品质好,在市场上是紧俏货。
但树大招风,若按实际收益上交赋税,那沉重税负足以让他肉疼不已。
往年,他都是靠着提前打点好县衙的籍簿官和税吏,在帐目上做些手脚,谎报一部分收益。
这才能将实际税负控制在三成左右,从而多牟利七八百两雪花银。
这笔钱,几乎相当于他李家大半年的纯利,至关重要。
马车在县衙附近的街角停下。
李守才熟门熟路地先找到了籍簿官老周,又约上了负责玉溪镇税收的孙税吏,三人在一家僻静的茶楼雅间落座。
几杯清茶下肚,寒喧过后,李守才便不着痕迹地将两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推了过去,每个里面都是两百两银子。
他脸上带着略显谦卑的笑容:
“周兄,孙兄,今年家里的梨子眼看就要熟了,老规矩,还望二位多多照应。”
然而,往年见到银子便眉开眼笑的两人,今日却显得有些迟疑,互相看了一眼,并未立刻收起钱袋。
孙税吏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李老弟,今年情况有些变化。
上头下了新章程,咱们桃花县下辖几个镇的税收,包括你们玉溪镇,今年都承包给苏家了。”
“包税制?”
李守才眉头一皱,心中咯噔一下。
这意味着最终的税收额度、核查方式,都由苏家说了算,县衙这边能操作的空间就小了很多。
老周接口道:“是啊,所以这银子……我们今年也只能在初始的田亩册子上帮你看看,后续的定税、核查,都是苏家派人来,我们插不上手了。”
说着,他还是将钱袋收了起来,取走了一百两。
毕竟有一百两是一百两,但脸上表情明显在说,今年能帮的忙有限。
李守才心中念头急转,面上不动声色:
“原来如此。不知苏家负责此事的是哪位?可否请二位引荐一番?”
孙税吏和老周再次对视,脸上都露出了为难。
孙税吏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
“负责此事的,是苏家的一位外府管事,名叫苏康。
此人……唉,是个雁过拔毛的主,贪财的名声在外,恐怕不好相与。
我们跟他,也说不上什么话。”
李守才的心沉了下去。
遇到贪官不怕,怕的是找不到门路送钱。
他追问道:“二位老哥可知,这苏管事,可有什么喜好?或者,身边有什么人能说得上话?”
老周尤豫了一下,才道:
“听说……他颇为宠信他新纳的二房柳氏。
那柳氏好象对些新奇精巧的玩意儿挺感兴趣。
若是能走通她的门路,或许能在苏管事面前美言几句。”
柳氏?
新奇精巧的玩意儿?
李守才闻言,更是心头苦涩。
他一个乡下地主,除了田地里的出产,哪里去弄什么新奇玩意儿打动一个豪门妾室?
虽说他有前世的宿慧,但前世他是个果农专家,毕生精力都在研究怎么让果子长得更好,对于工艺品、奢侈品一窍不通。
等等!
李守才脑海中有一道闪电划过!
新奇玩意儿……他好象……真的有!
白糖!
这大禹王朝,糖并非没有,但多是色泽浑浊的红糖、黑糖,或者饴糖。
洁白如雪的白糖,是绝无仅有的!
他当年为了研究液体授粉,尝试了无数材料,其中就需要精确控制糖的纯度和浓度。
凭借记忆中的土法,他自行摸索出了制作白糖的工艺。
将甘蔗汁熬煮到一定浓度后,倒入特制的漏斗形陶器中。
然后从上方缓缓淋入精心调配的黄泥浆,利用黄泥的吸附作用脱去色素和杂质,最终在瓦缸底部得到洁白的结晶——土白糖!
因为须求量极小,且糖业利润巨大、背景复杂,绝非他一个小地主能插手。
所以他这些年一直严守秘密,只是偶尔制作少量,自家使用。
但苏家不一样!
苏家是本地豪门,势力庞大,他们完全有资格和能力经营糖业!
这白糖,对于吃惯了红糖的豪门女眷而言,绝对是难以抗拒的新奇玩意儿,更是能带来巨大利润的宝贝!
同时,如今的他也不一样!
他可是即将修仙的仙人,这凡俗世界的白糖,他还能应付不来?
想到这里,李守才原本紧锁眉头骤然舒展,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对着面露难色的周、孙二人拱了拱手,脸上重新露出了从容笑意:
“多谢二位老哥指点迷津!此事,李某或许有办法了。”
他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离开茶楼,他并未直接回家,而是让福伯驾车去杂货铺。
购买了数个上好的漏斗形陶罐、一批质地细腻的瓦缸,又去郊外寻了合适的黄泥。
在备好“敲门砖”后,李守才并未直接去拜访那位柳氏,而是让马车先拐去了威远武馆。
儿子离家数日,他这做父亲的,心中终究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