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临近尾声,桌上的碗碟已见了底。
李守才用布巾擦了擦嘴,神色转为严肃,看向桌旁妻儿,尤其是正拿着根菜叶逗弄弟弟石头的赵氏,沉声嘱咐道:
“镇西那老鳖湖的祸事,你们近日都听说了吧?
鳄鱼伤人,非同小可。
石头,最近不许一个人跑出去疯玩,要出去必须让娘亲或者丫鬟带着,记住了吗?”
王如蝉和赵思瑶见丈夫神色凝重,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石头虽不太明白,但见父亲严肃,也懵懂地“恩”了一声。
就在这时,赵思瑶放下手中的汤匙,柔声开口,抛出了一个消息:
“对了夫君,有件事要告知你。
今日白天你……嗯,在书房用功时,如蝉姐姐忽然晕眩,我赶紧让福伯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说,是喜脉,如蝉姐姐有喜了。”
“有喜了?”
李守才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笑容,“好事!这是大好事啊!”
他看向王如蝉,只见对方脸上也带着一丝羞涩与喜意,毕竟能为家族再添丁进口,是正房夫人的荣耀和责任。
然而,这喜悦之下,李守才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与人言说的纠结。
王氏怀孕,意味着至少在孕期和产后一段时间内,无法再行房事。
这《阴阳轮转经》汲取阴阳二气,每晚的功课岂不是要换人了?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赵思瑶。
说来也怪,这赵氏生产之后,非但没有憔瘁,反而在细心调养下,肌肤愈发莹润。
眉眼间那股书卷气混合着初为人母的柔媚,更添风韵,看得李守才心头一热。
他干咳两声,压下心绪,对王氏温言道:
“既然有了身子,往后更要仔细些,家中琐事可多让思瑶和福伯分担。”
王如蝉抚着小腹,轻轻点头,沉浸在再度为母的喜悦中,并未察觉丈夫那一闪而过的心思。
与此同时,桃花县,威远武馆。
夜幕降临,结束了第一天正式训练的虎头,只觉得浑身象是散了架。
他趴在硬邦邦的木板通铺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两个时辰的站桩,让他双腿酸麻肿胀,肩膀和腰背也无比酸痛。
“哎呦……疼死我了……”
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感觉眼泪都在眼框里打转,只想立刻回家,回到娘亲柔软的怀抱里。
然而,他眼角馀光瞥见睡在他隔壁铺位的那个瘦弱小男孩——许峰。
对方和他年纪相仿,大概八岁左右,同样是刚来不久。
此刻却已经利落地打水洗漱完毕,正坐在铺边,默默地揉着自己同样红肿的小腿。
脸上虽然也带着疲惫,却不见丝毫怨言。
“喂,许峰……你,你不疼吗?”
虎头忍不住开口。
许峰抬起头,他皮肤黝黑,模样普通,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清亮。
他看了看虎头,摇了摇头:
“疼。咋能不疼?俺在村里的时候,天天跟着爹娘下地,割猪草,比这也轻快不了多少。”
虎头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有人从小就要做这些。
“下地?很累吗?”
许峰点点头:
“恩,太阳晒,蚂蟥咬,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
不过现在好了,苏家的教头说俺根骨好,把俺带到这里学武。
俺家里,因为俺来了这里,苏家每个月都会寄银子回去,俺爹娘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弟弟妹妹也能吃饱饭了。”
“所以,这点疼,俺忍得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哩。”
虎头听着许峰平淡讲述,看着他因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的小手。
再想想自己以前在家的日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偶尔被父亲训斥几句就觉得委屈……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和一股不服输劲头,猛地从心底涌起。
许峰为了家人能吃苦,他李承宗难道就真是个只会叫苦叫累的窝囊废吗?
爹爹花了那么多银子送他来,舅舅又是这里的教头,他要是第一天就打退堂鼓,岂不是把李家的脸都丢尽了?
想到这里,虎头咬紧牙关,忍着浑身酸痛,挣扎着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学着许峰样子,开始笨拙地揉捏自己酸痛腿脚。
“你说得对……”
虎头低声道,“我也忍得住!”
许峰看着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