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舆论初啼(1 / 1)

杭州城最繁华的清河坊,原本属于沈万金的那家绸缎庄,换了块新招牌。

招牌是连夜赶制的,长一丈,宽三尺,黑底金字,上书五个大字——江南新报社。

字体是萧战亲自选的,他说要“大气”,结果工匠给他看各种书法样本时,他指着最粗最黑的那款说:“就这个!够显眼!离二里地都能看见!”

确实显眼。那字粗得跟木棍似的,金粉刷得厚厚的,在晨光下闪闪发光,差点把对面酒楼伙计的眼睛晃瞎。

绸缎庄里头也大变样了。原本摆满绫罗绸缎的货架全撤了,换成一排排长桌,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后院的仓库改成了印刷工坊,三台从龙渊阁调来的活字印刷机已经安装好,十几个工匠正在调试。

萧战背着手在屋里转悠,像验收新房的老爷子。

“这儿,再摆两张桌子!”他指着东墙,“以后编辑就在这儿写稿子!”

“那儿,空着干嘛?摆个书架!把历年的《京华杂谈》、朝廷邸报、地方志都搬过来,当参考资料!”

“后院那口井,找人淘干净!以后印报纸要用水,别用浑水,把字都印糊了!”

他转悠到门口,看见几个穿着补丁长衫、面黄肌瘦的穷秀才,正畏畏缩缩地站在那儿,不敢进来。

“你们就是周总督推荐来的?”萧战问。

为首一个三十来岁的秀才赶紧躬身:“回、回太傅的话,学生王启明,原是个私塾先生,去年去年私塾关了,一直在城外粥棚帮忙记账。”

“识字?”

“识、识字。”

“会算账?”

“会、会一点。”

萧战上下打量他,又看看后面那几个:“你们呢?都会什么?”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秀才鼓起勇气说:“学生会作诗,去年院试还得了”

“打住!”萧战摆手,“老子不要诗人,要会写大白话的!报纸是给老百姓看的,你整那些‘之乎者也’,谁看得懂?”

他指着屋里那排长桌:“看见没?以后你们就坐那儿,每天给老子写新闻!什么是新闻?就是新鲜事儿!杭州城里发生的新鲜事儿,乡间田头发生的新鲜事儿,只要是老百姓关心的,都给老子写出来!”

秀才们面面相觑,有点懵。

这时,萧文瑾从后院走过来。她今天穿了一身利落的月白色窄袖褙子,头发简单绾了个髻,看着清爽干练。

“四叔,您别吓着他们。”她笑着对秀才们说,“诸位,我是龙渊阁的萧文瑾,也是这报社的嗯,算是总编吧。来,都进来,我跟大家讲讲报社的规矩。”

秀才们这才敢进门,规规矩矩站在长桌前。

萧文瑾拿起一份准备好的样稿,开始培训:

“第一,新闻要真。凡事必须有据可查,不能道听途说。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四要素缺一不可。若有不实,报社要担责,诸位也要担责。”

“第二,数据要准。田亩数、银钱数、人口数,都要反复核对。宁可少报,不可虚报。”

“第三,骂人要狠——但不能带脏字。”

这话一出,秀才们都愣了。

萧文瑾微微一笑:“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们要揭露某些人的恶行,要批判某些现象,但不能用市井粗话。要用事实说话,用数据说话,让读者自己判断谁是谁非。”

她顿了顿,举例说明:“比如说,我们要写某位士绅强占民田,不能写‘赵扒皮这个老混蛋抢了王老五的地’,要写‘赵氏于某年某月某日,以某某手段,强行占有王氏位于某处的田产三亩,致王氏一家生计无着’。明白了吗?”

秀才们似懂非懂地点头。

萧战在旁边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大丫,你这说得太文绉绉了!老子来补充几句!”

他走到前面,叉着腰,嗓门洪亮:

“简单说,就是——有啥说啥,别扯犊子!该骂就骂,别吐脏字!老百姓喜欢看什么?喜欢看热闹!喜欢看那些平时人模狗样的老爷们出丑!咱们就给他们看!”

他指着王启明:“你,以后负责‘市井新闻’版,每天派人到街上转悠,看有没有打架的、偷东西的、欺负人的,都记下来!写得生动点,跟说书似的!”

又指另一个秀才:“你,负责‘田亩清丈进展’,每天跟着官府的人去量地,量了多少,查出了多少隐田,都写明白!配点图,画个地图什么的,让老百姓看得懂!”

“还有你!”他指着一个看起来最机灵的年轻秀才,“你负责‘读者来信’!在报纸上开个栏目,让老百姓写信来,举报贪官污吏、揭发士绅恶行!记住,来信要匿名,保护写信的人!”

秀才们被他说得热血沸腾,连连点头。

萧战最后说:“头版给老子留位置!老子要开个专栏,叫‘萧太傅说事儿’!每期写一篇,就骂那些不干人事儿的龟孙子!”

萧文瑾扶额苦笑:“四叔,专栏可以开,但您这语言得”

“得文明点,是吧?”萧战咧嘴,“行,老子尽量。实在忍不住了,就让你们给润色润色。”

正说着,门外传来喧哗声。

李虎跑进来:“头儿,外头来了好多人,说要应聘!”

萧战出门一看,好家伙!绸缎庄门口排起了长队,少说上百人!有穿长衫的落第秀才,有账房先生打扮的中年人,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僧袍的和尚——说是寺庙里负责抄经的,字写得好。

“都、都是来应聘编辑的?”萧战乐了,“老子这报社还没开张呢,就这么大吸引力?”

排在第一个的老秀才躬身道:“太傅,学生等得知了《江南新报》创刊新闻,深感振奋!舆论监督,为民喉舌,实乃读书人之本分!愿为太傅效力,为百姓发声!”

后面的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太傅!那赵德坤欺压百姓多年,如今终于有人敢揭他的老底了!”

“学生虽贫,尚有几分气节!愿以手中笔,书天下不平事!”

“算我一个!我字写得快,一天能抄两万字!”

萧战看着这群人,心里突然有点感动。

他转头对萧文瑾说:“大丫,看见没?老百姓不是不想说话,是没人给他们说话的渠道。咱们这报纸,开对了!”

萧文瑾含笑点头,对李虎说:“安排一下,让他们排队登记。识字的、会写字的、懂算账的,都要。工钱嘛每月三两银子,管午饭。”

“三两!”人群炸了。

寻常私塾先生,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子!报社给三两,还管饭!

“太傅仁义!王妃仁义!”

“学生愿效死力!”

萧战哈哈大笑:“效什么死力?好好活着!好好写文章!老子要让《江南新报》,成为江南第一报!让那些乌龟王八蛋,听见报纸俩字就腿软!”

第二天凌晨。

江南新报社里灯火通明。

三台印刷机“嘎吱嘎吱”响着,油墨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工坊里。十几个工匠轮班操作,一份份还带着油墨温度的报纸,从机器里吐出来,被等在一旁的伙计迅速折叠、捆扎。

头版已经印好了。

最上面是四个大字:江南新报。

下面是创刊日期:永安十二年二月十日。

再往下,就是头版头条的标题——那标题字特意加大加粗了,黑压压一片,看着就触目惊心:

《赵德坤赵老爷,您家八千亩田,为何只纳三百亩的税?》

标题下面,是一篇长达两千字的文章。

文章开篇就写道:

“本报记者经月余调查,查阅历年田赋册、走访数十位知情者,现揭发苏州赵氏田产隐报之黑幕。赵氏家主赵德坤,名下田产实有八千二百余亩,分布于苏州、松江、杭州三府。然历年上报纳税之田,仅三百二十亩。余者七千九百亩,或隐匿不报,或以‘荒地’、‘坟地’、‘林地’之名逃税”

接着是详细的数据表格:

——苏州府吴县,赵氏有上等水田一千五百亩,上报二百亩;

——松江府华亭县,赵氏有中等旱田两千三百亩,上报八十亩;

——杭州府钱塘县,赵氏有沙田、坡田一千八百亩,上报四十亩;

每一条下面,都附有田地的具体位置、大概亩数,甚至还有模糊的田契复印件——那是龙渊阁的密探,花了半个月时间,夜入赵家账房,用特制的药水拓印下来的。虽然字迹有些模糊,但关键信息都能看清。

文章最后写道:

“据户部则例,上等水田每亩年税银一钱二分,中等旱田八分,下等沙田五分。以此计算,赵氏仅近十年,逃税银便达六万七千余两。此银本该用于修桥铺路、赈济灾民、供养学堂,如今却尽入私囊。”

“赵老爷常以‘乐善好施’自诩,每年施粥不过百两,捐学不过五十两。与其逃税之巨款相比,不过九牛一毛。本报不禁要问:赵老爷之‘善’,是真心向善,还是沽名钓誉?”

二版是萧战的专栏《萧太傅说事儿》。

标题更直白:《某些人呐》。

文章不长,就五百来字,但字字如刀:

“最近江南有些热闹。热闹在哪呢?热闹在某些人身上。

“这些人呐,穿着绫罗绸缎,住着高宅大院,出门前呼后拥,说话拿腔拿调。表面上看,那是‘诗礼传家’、‘书香门第’。可背地里呢?干的是抢田夺地的勾当,算的是逃税漏税的账目。

“老子就不明白了。朝廷给你功名,给你体面,是让你给百姓做表率的,不是让你趴在地上吸血的!

“你家的田,是不是百姓的血汗浇出来的?你家的粮,是不是佃户的脊梁扛回来的?你家的银子,是不是该交的税里抠出来的?

“吃着百姓的饭,砸着朝廷的锅,还嫌锅不够大。老子就问一句:您家祖坟冒的是青烟还是黑烟?

“要是冒青烟,那是祖宗积德,该好好珍惜。要是冒黑烟嘿,那可得小心了。老天爷看着呢。

“今天就说这些。下期再说。”

文章末尾,还画了个简笔插图——一个肥头大耳的地主,正从一口大锅里往外舀饭,锅边写着“朝廷”俩字,地上跪着一群瘦骨嶙峋的百姓。

画得不算精致,但意思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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