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波涛裹挟着初冬的凛冽,日夜不息地咆哮着拍打江东岸壁,卷起千堆雪。
就在周瑜、陈登等人于下邳城中行那金蝉脱壳的险招,自曹操虎口下夺出陈宫、高顺之际,淮南之地,另一场关乎气运兴衰、更为诡谲复杂的风暴亦在酝酿激荡,其核心,正是那僭号称帝、却已日暮途穷的仲氏“皇帝”袁术。
第一折 玉殒香消,宫闱暗斗失仁心
袁术强行披上皇权外衣的宫阙,终究难掩其根基虚浮所透出的颓靡之气。丝竹管弦日夜不休之下,是日益空虚的府库和渐生怨怼的民心。
近日,冯方女因得袁术青睐。容色绝丽,更兼性情温婉,不带淮南女子的秾艳,反有几分中原女子的清雅。独得袁术专宠。恩宠愈隆,嫉恨愈深。袁术那些久被冷落、或是仅凭家世维系地位的妻妾夫人,在看似一团和气的宫墙之内,早已织就了一张恶毒而隐秘的罗网。
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冯夫人受邀至御花园赏那最后的秋菊。池边湿滑,众人簇拥间,不知是谁在背后悄然使力,只听一声惊呼,那抹倩影便已坠入冰冷的池水中。侍从慌忙打捞,救起时已是芳魂渺渺,香消玉殒。现场只留下一只挣扎时脱落的绣鞋,孤零零地躺在泥泞中。
袁术闻讯赶来,眼见昨日还巧笑倩兮的美人已成毫无生气的躯壳,顿时龙颜大怒。然内侍宫人众口一词,皆言冯夫人近日常对花垂泪,似有思乡之情,加之雨滑石苔,不慎失足,实属意外。
袁术虽觉痛惜蹊跷,却不愿、也无力深究这宫闱深处的阴暗。他或许心知肚明,却选择了掩盖,下旨以夫人之礼厚葬,陵墓规制竟逾越常例,陪葬之金玉珠宝颇丰,试图以这死后的极致哀荣,弥补生前的亏欠,亦或是借此安抚自己那丝不愿正视的愧疚与无力。
此事虽被强行压下,然宫墙岂能完全密不透风?消息隐约传出,淮南士人私下皆摇头叹息:“内帷不修,冤屈不明,纵有冠冕,岂是帝王之相?” 袁术失德之名,不胫而走。
第二折 江东狮吼,决裂秣马展旌旗
冯夫人之死的详情,连同袁术那掩耳盗铃般的厚葬,终究通过隐秘渠道,传到了江东吴郡。孙策得闻,并未立即发作。他屏退左右,独自立于堂前,望着庭中在寒风中依然挺立的青松,胸膛剧烈起伏。良久,他猛地一掌击在廊柱之上,发出沉闷一响。
“国贼!昏君!” 他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词,声音低沉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本就对袁术僭越称帝之行径深恶痛绝,视其为玷污汉室江山的逆臣,如今更添其宫闱混乱、昏聩不仁的佐证,新仇旧恨,瞬间点燃了他那颗刚烈之心。
他不再犹豫,当即返回书房,屏气凝神,亲自挥毫。墨迹淋漓,字字如刀,一封措辞极其激烈的檄文顷刻而就。信中直斥袁术“背弃汉室,秽乱内帷,宠溺奸佞,残害忠良,失人君之体,绝臣子之义”,将其僭越、昏聩、失德之罪状一一罗列,最后宣告:“自即日起,策与袁术,恩断义绝,划地而治,再无瓜葛!凡我江东子弟,皆以讨逆为己任!”
使者怀揣这封如同战书的檄文,快马加鞭直送淮北袁术手中。
决裂既成,兵戈随之。孙策用兵,向来雷厉风行。他深知丹阳乃战略要地,不容有失,即刻命表兄徐琨率五千精兵,星夜兼程,直驱丹阳。与丹阳吴景共同驱赶袁胤。徐琨亦是沙场骁将,麾下士卒如狼似虎,几乎兵不血刃,便将袁术所任的丹阳太守袁胤驱逐出境。同时,令族弟孙辅引兵八千,屯驻厉阳要隘,深沟高垒,构筑起一道坚实的防线,以防袁术狗急跳墙,挥师南下报复。
而周瑜的运筹之功,于此际愈发凸显。他的目光并未局限于战场。在他的精心策划与暗中联络下,原本因种种原因仍依附袁术的孙贲,审时度势,看清了袁术的穷途末路与孙策的如日方升,毅然斩杀袁术监军,率本部万余兵马,浩浩荡荡渡江来投孙策。此举不仅大大增强了孙策的军事实力,更在政治上沉重打击了袁术。
更令远在并州的小乔获悉后倍感欣慰的是,她的三叔乔蕤,这位久在袁术军中,亦在此关键时刻,他巧妙地利用袁术军内部混乱,冒着风险,辗转抵达庐江,与坐镇此处的二哥乔羽顺利汇合。
乔氏一族的核心力量,历经分散波折,终在江东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重聚。乔羽设宴为三弟接风,兄弟二人把酒言欢,谈及淮南局势与家族未来,皆感慨万千。
第三折 丹阳烽烟,智勇双全破山越
袁术接连失地折将,袁胤被驱逐了,孙贲叛离,乔蕤出走,犹如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这位“仲家皇帝”的脸上,使其恼羞成怒,却又不敢立刻与势头正盛、兵锋锐利的孙策全面开战。
于是,阴损之计随之而出。他采纳谋士建议,暗中派遣心腹,携重金玉帛,潜入丹阳山地,笼络当地势力最大的宗帅祖郎。
祖郎其人,彪悍勇猛,熟知丹阳地理,麾下聚集了大量不服王化的山越部众,历来是地方一霸。袁术的使者许以高官厚禄,并煽动道:“孙策小儿,外来之虎,欲夺我丹阳基业,压榨我等乡人。若公能振臂一呼,联合诸部,共击孙贼,事成之后,丹阳太守之位,非公莫属!”
祖郎本就对孙策势力进入丹阳深感不安,得此诱惑,野心勃发。他利用自己在山越各部中的威望,四处联络,夸大孙策的威胁,许诺共享财富。
很快,数支较大的山越部落被其说动,集结兵马,与祖郎本部合流,一时间,丹阳、庐江等地烽烟再起。山越兵依仗对地形的熟悉,神出鬼没,时而袭击官道粮队,时而骚扰边境村落,甚至围攻小县城池,声势颇大,使得江东后方为之震动。
军情急报传至吴郡,孙策闻报,剑眉倒竖。他深知此乱若不迅速扑灭,必将酿成大患,动摇根基。“癣疥之疾,亦足溃堤!我当亲征,犁庭扫穴!” 他留下张昭等人镇守后方,亲自点起两万精兵,以韩当、黄盖为副将,浩浩荡荡开赴丹阳,直扑祖郎主力所在。
孙策用兵,兼具勇略。他并不急于寻求决战,而是首先稳扎稳打,清除外围,步步为营,压缩祖郎的活动空间。几番试探性的交锋,孙策身先士卒,手持古锭刀,胯下骏马如龙,冲阵斩将,勇不可当,极大鼓舞了士气。祖郎部队虽悍勇,却缺乏严整纪律,在孙策指挥若定的精锐之师面前,连连受挫,被死死压制在丹阳西部山区,难以向外蔓延。
与此同时,另一路战场由周瑜主导。他总督庐江兵马,负责清剿响应祖郎、窜入庐江郡内的山越各部。周瑜用兵,更重谋略与攻心。他并未立即大军压境,而是首先广布斥候,摸清各路山越的兵力、首领、据点以及彼此关系。
军中大帐内,油灯明亮。周瑜指着悬挂的地图,对麾下诸将分析道:“山越之患,在于其聚散无常,依仗地利。强攻虽可胜,然伤亡必大,且难以根除,易成痼疾。我意,分化瓦解,擒贼擒王,剿抚并用。”
他任命太史慈为先锋,因其神射可于万军中取敌首级,足以震慑蛮夷。又命陈到统领精锐白毦兵为游击,周泰、蒋钦各率本部,听候调遣。
战事伊始,太史慈便展现出其绝世骁勇。一伙数千人的山越部队正围攻一处坞堡,太史慈率千骑驰援。他远远望见敌阵中一名头戴雉羽的首领正在指挥,当即取弓搭箭,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只听一声凄厉破空,那羽箭竟跨越近两百步之遥,精准无误地洞穿了那首领的咽喉!山越军见状,骇然失色,顿时大乱。太史慈乘势掩杀,千骑如虎入羊群,将其击溃。
周泰作战,更是悍不畏死。一次遭遇战中,他所在部曲被数量占优的山越兵分割包围。周泰脱去甲胄,赤膊提刀,咆哮着杀人敌阵,刀光闪处,血肉横飞,身被十余创,仍奋战不休,其状如疯虎,吓得山越兵肝胆俱裂,纷纷退避。蒋钦则稳重得多,善于结阵而战,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地清除山越据点。
陈到心思缜密,率精兵翻山越岭,专司奇袭山越粮草囤积之地和老弱妇孺聚居的山寨,迫其回援,疲于奔命。
在军事打击的同时,周瑜的“抚”策亦同步进行。他下令,对被俘的山越士卒,不妄加杀戮,给予饮食,甄别后,愿降者编入军中或安置屯田。他亲自撰写檄文,晓谕四方,言明孙策将军只诛首恶祖郎,胁从不问,凡愿归顺之山越部落,可保全性命,并视其人口多寡,划给山林田地,使其安居乐业,甚至允其头领至军中为官。
此招效果显着。一些本就受祖郎胁迫、或见利而动的部落,见周瑜军纪律严明,战斗力强悍,又闻有此生路,开始动摇。加之周瑜派出的细作在其中散布“祖郎已与袁术勾结,欲卖我山越于外人”等言论,更使其内部猜忌丛生。不过旬月,几支较大的山越部落便悄悄撤兵,或直接遣使至周瑜军中表示归顺。
祖郎陷入孤立,实力大损。孙策看准时机,与周瑜东西对进,将祖郎残部合围于一处名为“野狼谷”的险要之地。经过一日一夜的激战,祖郎大军溃败,其本人仅率数十亲信,仗着熟悉小路,狼狈逃入茫茫深山,不知所踪。肆虐一时的丹阳山越之乱,遂告平定。
第四折 英雄倾心,锦书暗度定鸳盟
经此平定山越、稳固后方一役,孙策的威望在江东如日中天,其麾下兵精将猛,基业日益稳固。凯旋之师回到庐江休整,乔羽、乔蕤在平乱中提供了粮草支援同时,周瑜手下军队亦为庐江军,故而在府中设下盛宴,为孙策、周瑜等将士庆功。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孙策豪饮畅谈,英姿勃发,目光却不时掠过席间那位侍立在乔羽身后,偶尔为宾客斟酒布菜的倩影——大乔。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湖蓝色襦裙,未施过多粉黛,容颜清丽,气质娴静,在一众喧嚣中,宛如空谷幽兰。她并不多言,只是偶尔抬眼,那目光清澈如水,与孙策炽热的视线一触即分,随即微微垂首,颊边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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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半酣,孙策心潮澎湃,豪情与柔情交织。他寻得一个机会,邀乔羽、乔蕤至书房品茗醒酒。屏退左右后,孙策放下身段,向这两位乔家主事之人,坦然表达了对大乔的倾慕之情。
他言辞恳切,目光真诚:“伯符漂泊半生,自随先父起兵,历经坎坷,幸得将士用命,父亲旧部不弃,方有今日尺寸立足之地。然戎马倥偬,常感形单影只。大乔小姐芳容,端庄淑雅,宛若姑射仙人,令策心向往之,寤寐思服。” 他稍作停顿,观察乔氏兄弟神色,见二人并无不悦,继续道,“策虽不才,然必以真心相待,珍之重之,绝不相负。若得良缘,愿与乔家永结秦晋之好,共襄振兴汉室、安定江东之业。望二位叔父成全。”
孙策的英雄气概与光明磊落,早已在多次并肩作战乃至此次平定山越中为乔羽、乔蕤所深知。他们亲眼见证他战场上勇不可当的雄姿,也感受到他治理地方、招揽贤能的魄力与远见。
乔蕤更是在袁术麾下久矣,两相比较,深知孙策才是真正的雄主之姿。且观其对待部下、对待百姓,皆有其原则与温度,非是残暴寡恩之辈。将侄女托付于此等人物,于公于私,皆是良选。
乔羽与乔蕤交换了一个眼神,均看出对方意动。乔羽作为代表,捻须沉吟片刻,郑重回道:“将军雄才大略,仁义布于江东,小女能得将军青眼,实乃她的福分,亦是我乔氏之荣。然婚姻大事,非比寻常,小女自幼失怙,其终身大事,还需禀明并州她那位妹妹方可最终定夺。” 他提及小乔,意在表明乔家真正的核心意志所在。
孙策自然明白,拱手道:“理当如此,策静候佳音。”
次日,乔羽、乔蕤便动用炎帝庙香,将孙策求姻之意,以及他们对此人此事的详尽观察与高度认可,密封于特制的铜管内,火速传书于并州的小乔。
信中,他们不仅盛赞孙策的“英雄盖世,待人以诚,志在天下”,更详细描述了其在平定山越战役中展现的“勇略兼备,赏罚分明,颇得军心民心”。
结论是“此子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大器,大乔得配,家业可倚”。
第五折 前尘剖白,冰心渐融露微光
在传递孙策求亲家书的同时,乔羽与乔蕤亦在另一封更为私密的信函中,向小乔详尽地提及了周瑜的近况,特别是关于其亡妻陆安生之事的调查与观察。
信中,乔蕤凭借曾在袁术阵营、对江淮人物关系更为熟悉的优势,补充了许多细节。
他们综合多方信息确认,当年周瑜娶庐江陆氏之女陆安生,很大程度上是孙策为联合庐江本土最大士族、获取陆康及其宗族势力的全力支持,以稳固根基而极力促成的政治联姻。
周瑜彼时年轻,虽才华初显,然根基尚浅,于家族利益和主公大业面前,个人的情感选择空间有限。婚后,周瑜对陆氏相敬如宾,却难言深情。
“然此后不久,”信中提到,“小乔在庐江所受之耻,以及陆康自取其祸之道,其势力在短时间内迅速土崩瓦解。此事对陆家打击巨大,陆安生本非公瑾心之所属,又骤逢家族剧变,心灰意冷之下,最终选择了自刎。”
关于周瑜的反应,信中写道:“公瑾对此心怀愧疚,与陆安生虽无夫妻之实,然毕竟名义上的妻子因己方势力牵连而亡。他并未推诿,亦未薄待,仍以正妻之礼予以厚葬,尽到了道义上的责任。我等观其言行,此事亦是他心中一块郁结。”
信的末尾,乔羽以长辈的口吻总结道:“小乔,往事已矣,如烟云过眼。公瑾此人,重情亦重义,然更能识大体、顾大局。自陆氏事后,他对你的心意,未曾稍减,反因愧疚与追忆而愈发深刻,多次在我等面前坦言当年之失与今日思慕之切。其才具、其品性、其情意,皆属上乘。小乔,你心结多年,或也该试着放下。公瑾,确是可托付终身之人。”
这些来自至亲长辈的详尽剖白与恳切劝说,如同投入小乔那封闭已久心湖的重石,漾开了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
周瑜婚讯时的耻辱、伤心的痛楚,多年来如同坚冰,牢牢封锁着她的心门。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并州、司隶基业与炎黄遗风的宏图之中,以事业麻痹情感。
然而,岁月流转,尤其是在共同应对天下大势、救援陈宫高顺等事中,通过书信往来、情报传递,周瑜所展现出的超凡才华、沉稳担当、以及对她的念念不忘与多次或直白或含蓄的剖白,早已如同涓涓暖流,悄然侵蚀着坚冰。
她想起他运筹帷幄、谈笑破敌的自信风姿,想起他为救陈宫高顺千里接应、甘冒奇险的果决重义,也想起他提及往事时,信中字里行间那无法掩饰的黯然与诚恳歉意。
那份曾经炽热如火、却被现实打击而强行压抑、冰封的情感,在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与世事的磨砺后,似乎终于寻到了一丝裂缝。坚冰并未瞬间崩解,但深处已有春水萌动。
她提笔,在回信中,关于孙策与大乔之事,明确批复:“孙伯符英雄盖世,志在天下,待人以诚,非袁术辈可比。大乔若能得配此人,乃天作之合,家业可倚。妹无异议,惟愿阿姐顺心如意。”
而在那封私密的回函中,关于周瑜,她的笔锋明显踌躇,墨迹沾染了几许复杂心绪,最终只写下:“公瑾之才之情,非草木,岂能无知?前尘旧事,纷扰于心,非一日可解。既皆如此说,且观其将来言行。”
寥寥数语,虽未明确首肯,但那坚冰已裂,微光已透。对于始终关注她心绪变化的周瑜而言,这已是足以让他看到希望的曙光。
信使带着小乔的回复,再次策马南归,穿越中原烽烟,奔向江东。而此刻的江东,孙策正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来自北方的佳音,想象着与那位静雅女子共结连理的未来;周瑜亦在军务倥偬之余,独立江边,遥望北疆并州方向,心中思绪万千,既有对过往的追悔,更有对未来的期盼。
淮南的风雨暂歇,儿女情长的丝线,却已更加紧密而复杂地织入了这盘天下棋局,等待着下一个落子的时机,牵引着更多人物的命运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