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肤，带着死亡的寒意。
独眼龙浑身僵直，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青衣少年平静目光下蕴含的、如同万丈深海般的恐怖。那是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淡漠，远比愤怒的咆哮更令人胆寒。
“前前辈息怒！”独眼龙声音发颤，语速极快，“这里是‘碎星海’，‘黑礁域’外围的‘枯骨海滩’！”
“碎星海？黑礁域？”林川微微蹙眉，这两个地名在他所知的、来自祖师剑符的残缺九州信息中，并未提及。果然，传送偏差极大，他落入了一个未知的角落。
“继续说。碎星海在九州何处？黑礁域又是怎样的地方？把你知道的，关于这里的一切，都说出来。”林川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刀身微微下压，一丝血线从独眼龙脖颈上渗出。
“是！是！”独眼龙亡魂大冒，不敢有丝毫隐瞒，“回前辈，碎星海位于九州极东，是是一片被遗忘的破碎海域。传说上古时代有天星坠落，击碎了这片大陆，形成了无数破碎的岛屿和危险的暗流，灵气稀薄，资源匮乏，被九州那些大人物们称为‘遗弃之地’。”
“遗弃之地”林川心中默念，这与他的感知完全吻合。难怪灵气如此稀薄驳杂。
“黑礁域是碎星海外围十八域之一，也是最贫瘠的几个域之一。我们所在的这片海滩，因为经常有海兽枯骨被冲上来，所以叫枯骨海滩，属于黑礁域边缘的边缘了。”独眼龙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掌管黑礁域的是‘黑水城’的城主府，据说城主是一位筑基后期的大修士！除此之外，就是几个像我们‘黑鲸帮’这样的小帮派，在各地捞点油水，混口饭吃。”
筑基后期，便能掌管一域？林川眼神微动。在东域，筑基修士不过是宗门的中坚力量，金丹才算一方高手。而在这里，筑基后期似乎已是了不得的人物。这“遗弃之地”的修行水平，可见一斑。
“黑鲸帮实力如何？”林川问道。
“我们帮主是炼气期大圆满的修士，帮中还有三位炼气九层的长老，下面弟兄百来人，大多在炼气中期”独眼龙说到自己帮派，语气稍微恢复了一点底气，但看到林川毫无波动的眼神，那点底气又瞬间消散。
炼气期大圆满的帮主林川心中了然。这样的势力，在东域连三流都算不上，在此地却足以称霸一方。
“为何追杀他们？”林川的目光扫向那对惊魂未定的爷孙。
独眼龙不敢隐瞒：“回前辈，是那小子”他指向少年阿海，“他在‘幽灵礁’那边走了狗屎运，捡到了一块‘海魂晶’。这玩意儿虽然品阶不高，但蕴含的水系灵气还算精纯，在黑水城能换不少下品灵石。我们帮主最近需要一批灵石修炼，所以下令搜寻这类资源，我们兄弟几个正好撞见他们”
此时，那老者已经拉着少年阿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林川连连磕头：“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少年阿海也跟着磕头，但眼神中除了感激，更多了几分好奇与敬畏，偷偷打量着林川。
林川受了他们一礼，这才对独眼龙淡淡道：“滚吧。若再让我见到你们黑鲸帮的人在此地为恶，定斩不饶。”
独眼龙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多谢前辈！小人这就滚，这就滚！”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招呼那两个同样吓破胆的手下，搀扶着那个手腕断掉的同伴，狼狈不堪地朝着来时的方向逃去，连掉在地上的鬼头刀都不敢捡。
海滩上，只剩下林川和那对爷孙。
林川这才仔细看向二人。老者虽然修为低微，但眼神中的那股韧劲和为了保护孙儿不惜拼命的决绝，让他略有触动。而那少年，根骨似乎并不算太差，只是在此地灵气环境下，能修炼到炼气一层，恐怕已是极限。
“起来吧。”林川开口道，声音缓和了一些。
“谢前辈。”老者颤巍巍地起身，依旧恭敬地低着头，不敢直视林川。少年阿海也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又捂住了胸口。
林川的目光落在阿海的手上：“海魂晶？”
阿海身体一颤，脸上露出挣扎之色。老者却连忙拉了他一下，低声道：“阿海，快，快把海魂晶献给恩公！若不是恩公，我们爷孙今日必死无疑，这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
阿海咬了咬牙，虽然不舍，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东西，双手颤抖着递向林川。
林川没有接，只是神念微微一扫。破布包裹的，是一块约莫鸽卵大小、呈不规则形状的深蓝色晶体，内部仿佛有水流在缓缓转动，散发出的水系灵气确实比周围环境精纯浓郁数十倍，但也仅此而已。对于曾经拥有无数极品灵石甚至接触过混沌本源的林川而言，这块海魂晶的能量，微弱得可怜。
不过，对于此刻真元近乎干涸的他来说，蚊子腿也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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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对我有些用处。”林川没有虚伪地推辞，他确实需要任何可能的能量补充，“但我不会白拿你们的东西。”
他沉吟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之前服用的“回春丹”。丹药一出，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让那老者精神一振，眼中露出渴望之色。他们这种底层修士，何曾见过品相如此好的丹药？
“这两粒‘回春丹’，足以治疗你们的内外伤势，算作交换。”林川将丹药递过去。
老者愣住了，随即激动得老泪纵横：“这这太珍贵了！恩公，这海魂晶根本不值这个价啊！”
“无妨，于我而言，丹药易得，信息难求。”林川摆了摆手，“我初来此地，对碎星海和黑礁域知之甚少，还需要向老丈请教。”
“恩公但有疑问，老朽谢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者谢山连忙接过丹药，珍而重之地分给孙子一粒，自己却舍不得立刻服用，小心翼翼地将另一粒收好。
“前辈，您您是从外面来的吗？”少年阿海服下丹药，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他口中的“外面”，显然指的是碎星海之外的世界。
林川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附近可有安全僻静之处？我需要暂作休整。”
谢山连忙道：“有！有！老朽和阿海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渔阳村’，村子很小，都是些苦哈哈的渔民和采珠人，还算清净。恩公若是不嫌弃，可随我们回村暂住。”
林川点了点头：“带路吧。”
他此刻状态极差，确实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仔细检查伤势，并思考下一步计划。这渔阳村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路上，通过和谢山爷孙的交谈，林川对这片“遗弃之地”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碎星海广阔无垠，岛屿星罗棋布，但绝大多数地方都如同黑礁域一般，灵气稀薄，资源贫瘠。修行传承断绝，高阶功法罕见，像谢山这样的炼气期修士，已是普通人眼中的“仙师”，但实际上生活依旧艰难，需要为了微薄的修炼资源而奔波，甚至冒险。
统治黑礁域的黑水城主府，是此地绝对的霸主。城主之下，还有几个依附的修真家族和一些像黑鲸帮这样的散修势力，共同维持着一种脆弱而残酷的秩序。
“像海魂晶这种东西，在黑水城能换到十块下品灵石，够我们爷孙省吃俭用大半年了。”谢山叹气道，“可惜幽灵礁那边太危险，有低阶海兽出没，还有诡异的暗流，阿海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林川默默听着，心中对九州的认知逐渐从模糊到具体。这“遗弃之地”的残酷，远超东域。在这里，底层修士的挣扎更加赤裸和血腥。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一个破败的小村落出现在眼前。
村子依着一个小海湾而建，只有几十户人家，房屋多是低矮的石头垒成或简陋的木屋，看起来十分贫瘠。村口有几个穿着补丁衣服、面黄肌瘦的孩子在玩耍，看到谢山爷孙带着一个陌生的、衣衫破损但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回来，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山爷爷，阿海哥，你们回来啦！”
“这个哥哥是谁呀？”
谢山勉强笑了笑，打发走孩子们，带着林川来到村尾一处更为偏僻的石屋前。
“恩公，寒舍简陋，还请您不要见怪。”谢山有些窘迫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石屋不大，分为里外两间，陈设极其简单，几乎称得上家徒四壁，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林川并不在意这些，他现在只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
“我需要静修几日，期间不要让人来打扰。”林川对谢山说道。
“是，是，恩公放心！绝不会有人来打扰您！”谢山连忙保证，将林川引到里间，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终于只剩下林川一人。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一直强撑着的身体，此刻再也抑制不住伤势，淡金色的裂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剧痛阵阵袭来。
他先取出了那块海魂晶。
握在手中，能感受到其中精纯的水系能量。他尝试运转《混沌太初经》，一缕微弱的吸力从掌心传出。
海魂晶中的蓝色能量被缓缓抽出，流入经脉。然而，这股能量属性单一，与林川的混沌真元格格不入，炼化起来异常困难，效率极低，而且对修复“界伤”几乎没有效果。
“杯水车薪”林川摇了摇头，停止了吸收。将这块海魂晶全部炼化，恐怕也恢复不了百分之一的真元，而且过程耗时耗力，得不偿失。
他将其收起，又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体内的伤势上。
“界伤”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它不仅仅是肉身的创伤，更涉及到了大道规则的冲突与侵蚀。他此刻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布满了裂缝的容器，不仅无法有效储存和运转能量，还在不断地向外逸散着微弱的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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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玉佩受损，无法提供有效的帮助。祖师剑符耗尽。身上的丹药对界伤无效。
“看来，只能依靠《混沌太初经》本身，以及混沌战体的自愈能力，慢慢磨了。”林川心中明了。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急不来。
他沉下心神，不再试图去汲取外界那稀薄驳杂的灵气，而是将全部意念沉入丹田气海，引导着那几缕微弱如游丝般的混沌太初之力，小心翼翼地，开始温养、修复那些遍布身体内外的大道裂纹。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丝力量的游走，都如同在破碎的琉璃上穿行，需要极致的心神控制。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林川被外间一阵压抑的争吵声惊醒。
他收敛气息，神念悄然探出。
外间，谢山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愤怒：“不行！绝对不行！阿海不能再去了！幽灵礁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上次能捡回一条命是运气，下次呢？”
“爹！可是没有海魂晶，没有灵石，我们怎么买丹药给您治伤？怎么交下个月的黑水税？”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黑鲸帮的人今天没得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尽快弄到灵石，要么去买通关系，要么就只能离开这里了！”
“离开？我们能去哪里？黑礁域哪里不是黑水城和那些帮派的天下？”谢山的声音充满苦涩，“我的伤没事，还能撑得住！总之不能让阿海再去冒险！”
“爷爷，姐姐，让我去吧！”这是阿海倔强的声音，“我熟悉幽灵礁那边的情况，小心一点，不会有事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林川听明白了。是谢山的女儿和孙子在争论是否要再次冒险去幽灵礁寻找海魂晶，以应对眼前的危机。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深邃。
麻烦，并不会因为你躲起来就自动消失。
他现在的状态，不宜动手，但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了解此地，并获取所需资源的契机。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修复界伤的能量，还有关于离开这“遗弃之地”的信息。而这些，或许都能从那危险的“幽灵礁”，或者更远处的“黑水城”找到线索。
林川轻轻摩挲着指尖，一道微不可查的混沌气息，如同蛛丝般，悄无声息地附在了门外少年阿海的衣角上。
然后，他重新闭上双眼，继续那缓慢而艰难的疗伤过程。
黑暗中，猎人的网，已经悄然撒下。只不过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即将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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