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撕扯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极高处坠落的失重与眩晕。
林川猛地睁开双眼,强忍着灵魂仿佛被撕裂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剧痛,以及五脏六腑错位般的恶心感。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光怪陆离、星辰倒流的虚空通道,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压抑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稀薄而驳杂的灵气,夹杂着浓重的咸腥海风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贫瘠与死寂感。
他成功了。
却也失败了。
成功踏入了九州,但跨界传送的最后阶段,显然出现了极其严重的偏差和干扰。那股狂暴的、充满恶意的力量,绝非单纯的空间乱流,更像是一种精准的拦截与破坏!
是巡天镜!
即便隔着无尽时空,那高悬于诸天之上的冰冷意志,依旧在他即将脱离东域界壁束缚的刹那,发动了致命一击。若非混沌玉佩在最后关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沌气流,勉强护住了他核心的生机,恐怕他早已被那镜光连同虚空通道一起撕成碎片。
代价是惨重的。
林川挣扎着想坐起身,却猛地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青衣早已破损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如同瓷器龟裂般的淡金色裂纹,丝丝缕缕的混沌之气正艰难地从裂纹中渗出,试图修复,却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这不是普通的外伤,而是更深层次的“界伤”——强行抵御不同大世界规则碾压,并被至高力量冲击后留下的道痕之伤。这种伤势,寻常丹药根本无效,只能依靠水磨工夫,以自身本源慢慢温养。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丹田气海的情况。
原本如同金色湖泊般浩瀚澎湃的混沌真元,此刻几乎干涸见底,只剩下几缕微弱的气流在缓缓盘旋。修为境界竟然从筑基巅峰,一路跌落,勉强维持在筑基初期的门槛上,而且根基浮动,极不稳定。
界壁法则的压制,比祖师描述的还要恐怖!再加上巡天镜那一击,几乎打散了他苦修而来的大半道行。
“咳咳”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头一甜,一股带着混沌色泽的血液涌上嘴角,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荒芜的海滩,脚下是灰黑色的砂砾,冰冷而粗糙。海水是浑浊的暗灰色,拍打着海岸,有气无力。远方,是同样灰暗的、看不到尽头的海平面。身后,则是一片怪石嶙峋的悬崖峭壁,光秃秃的,几乎没有植被,只有一些枯黄的、不知名的苔藓附着在岩石缝隙里。
天地间的灵气,稀薄得令人发指,而且异常驳杂,吸入体内,需要耗费比在东域多数倍的心神去提纯炼化。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习惯了呼吸纯净氧气的人,突然被扔进了重度污染的雾霾中。
“此地便是九州?”林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与他想象中灵气如雨、法则显化的浩瀚世界截然不同,这里更像是一处被遗弃的角落,一片修行者的荒漠。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检查自身状态,确定位置,然后活下去。
神念探出,覆盖范围却从在东域时可轻松笼罩百里,急剧收缩到不足百丈!而且神念感知也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他首先检查了随身的行囊。还好,储物袋虽然灵光黯淡,但并未在空间传送中损毁。里面存放的丹药、灵石以及一些材料基本完好。他取出一瓶疗伤丹药,倒出几粒散发着清香的“回春丹”服下。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的药力散开,对皮肉之伤有些许效果,但一旦触及那些淡金色的“界伤”裂纹,药力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果然”林川叹了口气。界伤,名不虚传。
他又尝试运转《混沌太初经》。功法一经催动,丹田内那几缕微弱的混沌真元开始缓缓流动,汲取着外界稀薄驳杂的灵气。速度慢得令人发指,而且因为灵气质量太差,炼化出的混沌真元也显得浑浊不堪,效率极低。
“必须找到灵气更浓郁的地方,或者更高品质的能量源。”林川心中明了,在这种地方,别说恢复伤势和修为,能维持现状不继续跌落境界就算不错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枚悬浮在他身前、光泽同样变得极其黯淡的混沌玉佩上。玉佩表面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显然为了抵御巡天镜最后的攻击,它也损耗了极大的本源。林川心疼地将其收回,贴身戴好。这是他与故乡,与过去最重要的联系之一了。
还有祖师剑符已然在启动传送阵时彻底耗尽了力量,化作了那惊世一击,如今只剩下一小块失去所有灵光的金属残片,被他郑重地收起。
柳云烟所赠的护心云佩倒是完好,依旧散发着温润的气息,护持着他的心脉,让他在这陌生而恶劣的环境中,感到一丝难得的暖意。
“我还活着,这便是最好的消息。
,!
他挣扎着站起身,界伤带来的剧痛让他身形一个踉跄,但他很快稳住了。混沌战体的底子还在,即便重伤,肉身的强度也远超寻常筑基修士。
他需要离开这片海滩,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仔细规划下一步。
沿着海滩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除了灰黑色的砂石和偶尔被海浪冲上来的、形态怪异的海兽枯骨,一无所获。神念范围内,生命气息寥寥无几,只有一些极其弱小的、适应了此地恶劣环境的虫豸。
正当他考虑是否要攀上那片悬崖,去高处眺望时,一阵微弱而尖锐的破空声,夹杂着几声急促的喘息和怒骂,从悬崖的另一侧传来。
有人!
林川目光一凝,立刻收敛全身气息,忍着剧痛,如同一缕青烟般悄无声息地掠到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屏息凝神。
片刻之后,只见三道狼狈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从悬崖一侧的小路冲向海滩。
跑在前面的是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约莫六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枯槁,衣衫褴褛,身上带着伤,气息萎靡,只有炼气期三四层的样子。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鱼叉,眼神却带着一股狠厉与决绝。被他护在身后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惨白,嘴角溢血,修为更是只有可怜的炼气期一层,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追赶他们的,则是三个穿着统一灰色短褂、面目狰狞的汉子。为首一人是个独眼龙,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修为最高,达到了炼气期六层。他身后两人,也都是炼气期四五层的修为。三人手持明晃晃的鬼头刀,不紧不慢地追着,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老不死的,跑啊!再跑快点!”独眼龙狞笑着,“把这小崽子身上的‘海魂晶’交出来,再把你孙女送到我们‘黑鲸帮’船上伺候三天,爷几个心情好,说不定还能饶你们爷孙一条狗命!”
那老者闻言,目眦欲裂,呸了一声:“休想!你们黑鲸帮欺人太甚!那海魂晶是阿海拿命从幽灵礁换来的,是给我们爷孙活命的指望!想要晶石,除非从老夫尸体上踏过去!”
那叫阿海的少年更是紧咬着嘴唇,眼中满是仇恨与恐惧,死死护住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藏着什么。
“敬酒不吃吃罚酒!”独眼龙脸色一沉,脚下加速,手中鬼头刀划出一道寒光,直劈老者后心。
老者勉强转身,用鱼叉格挡。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老者本就受伤,修为又远逊,直接被这一刀劈得踉跄后退,虎口崩裂,鲜血长流,鱼叉也脱手飞出。
“爷爷!”少年阿海惊叫一声,扑上前想要扶住老者。
“小崽子,东西拿来吧!”独眼龙身后一名汉子趁机探手,抓向阿海的胸口。
眼看少年就要落入魔爪,那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这时——
“咻!”
一道微不可查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灰扑扑的石子,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那名汉子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啊——!”那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手腕踉跄后退,鬼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被那枚小小的石子直接打断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独眼龙猛地停下脚步,独眼惊疑不定地扫视四周,厉声喝道:“谁?哪个不开眼的,敢管我们黑鲸帮的闲事?!给老子滚出来!”
礁石之后,林川缓缓走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身上血迹斑斑,看起来比那爷孙俩还要狼狈,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看到他这副模样,独眼龙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浓烈的轻蔑与杀意:“我道是什么高手,原来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痨病鬼,也敢学人强出头?找死!”
他感知到林川身上的气息极其晦涩,似乎连炼气期都不到(林川刻意压制,且界伤导致气息混乱),又见其重伤濒死的模样,顿时放下心来。刚才那石子,或许只是这小子走了狗屎运,或者用了什么诡异的暗器手法。
“小子,报上名来!爷爷刀下不斩无名之鬼!”独眼龙扬起鬼头刀,指向林川。
林川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那独眼龙一眼。他的目光扫过那惊魂未定的爷孙俩,尤其是在那少年阿海紧紧护住的胸口位置停留了一瞬,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水系能量波动。
“海魂晶?”他心中微动,这或许是他目前急需的、能稍微补充点能量的东西。
他这副完全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独眼龙。
“妈的,敢无视我?给我剁了他!”独眼龙怒吼一声,率先挥刀扑上。另外那个没受伤的汉子也紧随其后,刀光狠辣地劈向林川的要害。
面对两名炼气期中阶修士的围攻,林川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动作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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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绽太多了。
即便他重伤垂死,修为跌落,但属于强者的眼力、战斗本能以及对力量运用的理解,早已深入骨髓。
他甚至没有动用体内那微薄的混沌真元。
就在两把鬼头刀即将临身的刹那,林川动了。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恰到好处地于间不容发之际,侧身避开了独眼龙的劈砍,同时左手如闪电般探出,食指与中指并拢,精准地点在了另一名汉子持刀手腕的脉门上。
那汉子只觉得手腕一麻,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鬼头刀再次脱手。
而林川的右脚,则在侧身的同时,如同未卜先知般,轻轻一勾。
“噗通!”
扑得太猛的独眼龙,只觉得脚下一绊,重心瞬间失控,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啃泥姿势,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砂石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凶神恶煞的炼气期修士,一个被点中脉门,僵立当场,一个摔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
剩下那个手腕断掉的汉子,看得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一般。
那爷孙俩也彻底愣住了,看着那个站在那里,依旧气息微弱,仿佛风一吹就倒的青衣少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林川缓缓走到摔懵了的独眼龙身边,弯腰,捡起了那柄掉落在地的鬼头刀。
刀很沉,凡铁打造,粗糙不堪。
他拿着刀,走到独眼龙面前,用冰冷的刀身,轻轻拍了拍独眼龙那满是砂砾和血迹的脸颊。
独眼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对上林川那双深邃得不见底、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眼眸,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踢到铁板了!眼前这个看起来重伤濒死的少年,绝对是一个他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
“前前辈饶命!饶命啊!”独眼龙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小人该死!求前辈饶小人一条狗命!”
林川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那灰暗、死寂的海平面。
九州的征程,便从这片被遗弃之地,这微不足道的杀戮与询问中,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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