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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停水前夕暗潮生(1 / 1)

早晨的雾压得很低,贴在屋檐上,像一层没干透的灰。

巷口的垃圾桶旁,昨晚被揉成团的那张“补充奖励通知”,被人用脚踢到了墙角,纸边被踩得发毛,上面“额外奖励”四个字被泥水糊住,只剩下一个“奖”字还勉强能认。

大军从旁边路过,低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奖个屁。”

他抬脚,想把纸踢进沟里,脚抬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只在地上碾了碾,把那点还能看见的字彻底踩糊。

“踩了也没用。”身后有人说。

是宁舟。

“人家有的是纸。”他说,“踩一张,还能印十张。”

大军“啧”了一声,把手插进裤兜:“那你说咋办?”

“先把今天过了。”宁舟说,“看水什么时候停。”

两人并肩往巷尾走。

路面被昨晚的水和今早的雾浸得发潮,青石板缝里渗着一点黑水,被人一踩,溅起来,在鞋边上点了几个印子。

巷尾的井边已经有人排队。

最前面是老陈,手里拎着两个塑料桶,桶壁上贴着幼儿园发的贴纸,一个是歪歪扭扭的小太阳,一个是“乖宝宝”三个字。他把桶放在井边,伸手去拉绳子,动作有点慢,背有点驼,像被什么东西压着。

“我来。”宁舟走过去,接过绳子。

“你腰不好。”老陈说,“别逞强。”

“我来。”宁舟没松手,“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他把桶慢慢放进井里,水“咕嘟咕嘟”往里灌,绳子在他手里滑了一下,磨出一道浅红。他咬牙,把桶提上来,水从桶口晃出来,溅在井圈上,顺着石头缝往下淌。

“提得动吗?”老陈问。

“还行。”宁舟说。

他把桶拎起来,往老陈那边递:“给。”

老陈接过桶,桶底在地上磕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他拎着桶,一步一步往回走,步子迈得小,却很稳。

“以后打水,就按今天的顺序。”王大爷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老人、带孩子的先打,年轻人往后排。”

“凭啥?”有人嘀咕,“我们也得用水。”

“你要真急,”王大爷头也不抬,“可以去外头买矿泉水。老人孩子,你让他们扛着桶去外头买?”

那人不吭声了。

“我已经把顺序记下来了。”王大爷把本子翻了翻,“从今天起,每天早上六点开始打水,打到九点。下午四点到六点,再打一轮。谁要是插队,以后就别来排队。”

“你这是给谁立规矩?”有人不服,“你又不是居委会。”

“我不是。”王大爷合上书,“但这井,是大伙儿的。你要是觉得我的规矩不好,你可以自己挖一口。”

那人被噎了一下,撇撇嘴,没再说话。

“行了。”王大爷说,“按顺序来。”

井边安静下来,只剩下绳子在井壁上摩擦的“沙沙”声,和桶提上来时水晃的“哗啦”声。

宁舟打完水,把绳子递给下一个人,转身往回走。

走到槐树旁,他停了停,抬头看了看电线杆。

被剪断的线头还在,胶布被风吹得翘起来一点,露出里面的铜芯。几只麻雀停在横担上,歪着头看下面的人,时不时叫两声,声音脆得像玻璃。

“电断了,水还能撑多久?”他在心里问。

没人回答。

但他知道,答案不远了。

中午的时候,巷口来了辆蓝色的小货车,车身上印着“自来水公司”的字样。

车停在巷口,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另一个穿着夹克,手里拿着个文件夹。两人抬头看了看巷口的门,又看了看周围的人。

“荣安里?”穿夹克的问。

没人应声。

“这儿是不是荣安里?”他又问,声音提高了一点。

“是。”王大爷从槐树下站起来,“干啥?”

“例行检修。”穿夹克的说,“检查一下管线。”

“检修?”王大爷冷笑,“早不修晚不修,偏偏这个时候修?”

“这是上面安排的。”穿夹克的说,“你有意见,去上面提。”

他说着,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王大爷:“这是通知。”

王大爷接过纸,纸上印着几行字:

“因老旧管线存在安全隐患,需进行检修。检修期间,可能出现短暂停水现象,请居民提前做好储水准备。”

落款是“市自来水公司”,盖着红章。

“短暂?”王大爷念了一遍,“多短?”

“不好说。”穿夹克的说,“看检修进度。”

“那你们准备修多久?”王大爷问。

“这我哪知道?”穿夹克的说,“我只管通知。”

他说完,转身往车那边走:“走,进去看看。”

“等等。”宁舟说。

两人停下。

“你们要进去?”宁舟问。

“当然。”穿夹克的说,“不进去怎么检修?”

“检修可以。”宁舟说,“但别乱动主管道。”

“你谁啊?”穿夹克的皱眉,“管得挺宽。”

“我是这儿的住户。”宁舟说,“我只是提醒你——我们这条巷子,还有老人孩子。水要是被你们‘检修’没了,大伙儿喝什么?”

“你这话啥意思?”穿夹克的有点火,“我们是正规公司,又不是来偷水的。”

“正规公司?”大军从后面走出来,“正规公司半夜剪线?”

“剪线?”穿夹克的愣了一下,“那是供电局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没关系?”大军冷笑,“你们一前一后,配合得挺默契。”

“你别血口喷人。”穿夹克的说,“我们是按单子办事。”

他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地址和时间。他指了指其中一行:“看见了?荣安里,今天下午两点到四点检修。上面安排的。”

宁舟扫了一眼,单子上确实有“荣安里”三个字,时间也写得清清楚楚。

“单子谁开的?”他问。

“这你管得着吗?”穿夹克的说,“你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问公司。”

他说完,把单子塞回文件夹:“行了,让开,我们要进去。”

王大爷往旁边让了让:“进去可以。但别乱关阀门。”

“我们有分寸。”穿夹克的说。

两人提着工具,往巷子里走。

大军盯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分寸个屁。”

“行了。”王大爷说,“他们要真敢关,咱就真敢开。”

“开?”大军愣了一下,“你会?”

“以前在厂里干过。”王大爷说,“简单的阀门,还难不倒我。”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得先看他们怎么关。”

“你想干啥?”宁舟问。

“学两手。”王大爷说,“以后用得上。”

自来水公司的人在巷子里转了一圈,时不时停下来,在墙上敲两下,在地上踩两脚,又在本子上记两笔。有人从门缝里往外看,有人干脆站在门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看啥?”穿夹克的不耐烦,“没见过检修啊?”

“没见过这么巧的检修。”有人回了一句。

穿夹克的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两点整,巷子里的水龙头“咕噜”一声,最后一点水被抽干,水管里传出一阵空响,像人叹气。

有人打开水龙头,等了半天,一滴水也没出来。

“停了。”那人说。

消息像风一样,从这头吹到那头。

“水停了!”

“真停了!”

“跟电一样!”

巷口又聚了一圈人。

“咋说?”有人问王大爷,“真修?”

“修不修,”王大爷说,“咱先看。”

他抬头看了看天:“四点要是不来水,就说明不是修。”

“那是啥?”有人问。

“是跟电一样。”王大爷说,“逼咱走。”

四点到了。

巷子里的水龙头依旧干干的,拧开了,只有一点“吱吱”的空响。

“没来。”有人说。

“我就知道。”大军冷笑,“这帮狗日的。”

“行了。”王大爷说,“别骂了。骂不来水。”

他转头看向宁舟:“你去把大伙儿叫一叫,能来的,都到我屋里。”

“好。”宁舟说。

他沿着巷子一路走,挨家挨户敲门。

“王大爷叫大伙儿去他家一趟。”

“水停了,商量一下咋办。”

“能来的都来。”

门一扇一扇开了,又一扇一扇关了。有人跟着他走,有人站在门口犹豫,有人干脆说:“不去了,累。”

到了王大爷家门口,屋里已经坐了一圈人。

桌子被搬到屋子中央,桌腿下垫着几块碎砖,勉强不晃。桌上放着那口井的钥匙——其实就是一块旧铁片,还有一张从自来水公司拿来的通知。

“大伙儿都看见了。”王大爷指了指通知,“水停了。”

“停了又咋样?”有人说,“咱不是还有井吗?”

“井是有。”王大爷说,“但井里的水,够咱这么多人用多久?”

屋里静了一下。

“一天两桶,勉强够喝。”有人说,“要是做饭、洗衣服,就不够了。”

“所以,”王大爷说,“咱得省着用。”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本子,翻开:“我昨晚想了想,咱这么多人,要是都往井里挤,迟早得打起来。”

“那咋办?”有人问。

“排班。”王大爷说,“按户排班。一家一天只能打两次水,每次两桶。多了,不行。”

“两桶?”有人急了,“两桶够干啥?我家四口人!”

“够喝。”王大爷说,“洗衣服可以用剩下的水,或者干脆少洗。”

“少洗?”那人皱眉,“现在天气这么热,少洗不臭了?”

“臭也比没水喝强。”王大爷说。

“你这也太……”那人话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

“太不近人情?”王大爷笑了笑,“你要是觉得不近人情,你可以自己去外头买水。”

那人不吭声了。

“还有。”王大爷接着说,“打水的时候,只能大人来。孩子不许来。井边滑,出了事,谁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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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规矩我同意。”有人说,“孩子太小,掉下去咋办?”

“那就这么定了。”王大爷合上本子,“从明天开始,按排班打水。”

“那今天呢?”有人问。

“今天先按早上的顺序,再打一轮。”王大爷说,“打完就封井。”

“封井?”有人惊讶,“为啥?”

“为了明天还有水。”王大爷说,“你要是今天把井抽干了,明天大伙儿喝啥?”

屋里有人点头。

“行。”有人说,“就按你说的办。”

“还有一件事。”宁舟开口。

大家看向他。

“他们要是真把主管道关了,”宁舟说,“咱得知道,关在哪儿。”

“你想干啥?”有人问。

“学两手。”宁舟说,“以后用得上。”

他说着,看了王大爷一眼。

王大爷点了点头:“我刚才看了,他们在巷口那边的管道井里动了手脚。”

“管道井?”有人说,“那不是锁着的吗?”

“是锁着。”王大爷说,“但锁是挂锁。”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这种锁,我以前开过。”

“你想偷开?”有人紧张,“这犯法吧?”

“犯法?”王大爷冷笑,“他们关咱的水,就不犯法?”

“再说了,”他补充,“咱又不是偷水,咱是开回自己该用的。”

“话是这么说……”那人还是有点担心。

“你要是怕,”王大爷说,“就当不知道。”

那人不吭声了。

“宁舟。”王大爷说,“今晚你跟我去一趟。”

“好。”宁舟说。

“我也去。”大军说。

“你去干啥?”王大爷问。

“给你们放风。”大军说,“有人来,我喊一声。”

王大爷想了想:“行。”

“还有,”宁舟说,“他们要是再来关,咱就拍。”

他从兜里掏出那部旧手机:“拍他们的脸,拍他们的车,拍他们的工具。”

“拍了又咋样?”有人说,“人家上面有人。”

“拍了不一定有用。”宁舟说,“但不拍,一定没用。”

他顿了顿:“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屋里有人点头。

“行了。”王大爷说,“今天就说到这儿。大伙儿回去,把能装水的东西都找出来。明天一早,按排班打水。”

“还有,”他补充,“谁要是真想签,今晚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早上,给我个准话。”

屋里有人动了动,却没人说话。

“散了吧。”王大爷说。

门一开,冷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通知纸角抖了抖。

人一个个往外走,脚步声在巷子里响起来,又慢慢远去。

刘老师走在最后,他看了看那张通知,又看了看王大爷:“你真打算去开管道井?”

“真打算。”王大爷说。

“危险。”刘老师说,“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不危险的事,”王大爷说,“轮不到咱。”

刘老师沉默了一会儿:“那今晚,我也去。”

“你去干啥?”王大爷问。

“给你们望风。”刘老师说,“大军一个人,顾不过来。”

王大爷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行。”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宁舟和刘老师。

“你说,”刘老师忽然问,“他们真会一直这么耗下去?”

“会。”宁舟说,“直到我们有人走,有人签,有人扛不住。”

刘老师点点头:“那咱呢?”

“咱?”宁舟想了想,“咱就一直这么耗着。”

他说着,指了指那张通知:“他们想让咱觉得,自己没路了。可咱自己知道,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刘老师笑了笑:“说得好。”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风更大了。

巷口的那辆蓝色小货车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地上的两个轮胎印,在泥里压得很深。

自来水公司的通知被贴在门框上,和那张“拆迁补偿补充通知”挨在一起,两张纸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两张互相配合的嘴。

而巷尾的那口井,已经被一块木板盖住,木板上压着几块砖。

砖压得很实。

就像这条老巷子里的人——

日子再难,也不肯轻易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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