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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浇苗记(1 / 1)

晨雾还像薄纱似的缠在荣安里的槐树枝头,池边的青石板路沾着露水,踩上去发潮。张叔挑着副旧扁担,两头各挂一只粗瓷木桶,桶身印着的暗纹早已被岁月磨淡,他脚步稳当,木桶晃悠悠擦过墙面,桶沿垂落的水珠串成细线,在地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一路延伸到荷池边。

“刚栽的藕苗金贵,井水得晒透了再浇。”他把木桶往池边的石墩上一放,粗瓷桶底磕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咚”声。烟袋杆往腰后一别,张叔蹲下身,粗糙的指尖捻起一撮池边的泥土,搓开后细细打量,又凑到鼻尖闻了闻,“这土偏沙,保水性差,浇水得慢,不然水全渗跑了,根吸不着。”

宁舟抱着只铜嘴水壶站在一旁,壶身爬着深浅不一的绿锈,却擦得干干净净,壶颈处刻着个极小的“荷”字,是他父亲当年亲手刻的。他没接话,只把水壶轻轻放在晒水的石槽边——那石槽是父亲生前用来晒浇花水的,槽底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划痕。宁舟的目光落在刚栽好的藕苗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壶把手,那里被常年握持磨得格外光滑,像是还留着父亲的温度。

“晒水多费劲儿!”李顺安的大嗓门突然撞破了池边的静谧。他拎着个蓝色塑料大瓢跑过来,裤脚沾着泥点,鞋边还挂着片狗尾巴草叶,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我老家河塘里栽藕,哪用这么麻烦?井水直接往坑里灌,长得比啥都壮实!”说着就把瓢往木桶里一插,水花“哗啦”溅起来,落在坑沿的石子上,又弹起半寸高,沾湿了旁边的警示牌。

张叔眉头猛地一拧,烟袋杆从腰后抽出来,往旁边的石头上“磕”了两下,火星子落在泥里瞬间灭了,烟丝的余味混着泥土气飘开来。“你老家那是野藕,扔在水里就能活,耐折腾。”他指了指池里的坑,“这‘粉霞’是宁小子他爹当年托人从城郊苗圃精挑的品种,娇贵得很,上次你王阿婆家里的盆栽‘粉霞’,浇了凉水都蔫了三天,更别说刚栽的藕苗了。”

李顺安撇了撇嘴,嘴里嘟囔着“不就是浇个水嘛,哪来这么多规矩”,脚却不由自主地往木桶边挪了挪。趁张叔转身去搬石板垫在桶下,他飞快舀起一瓢井水,对准最近的藕苗坑就浇。水流太急太猛,坑沿的沙土被冲得塌了一角,半截藕段的须根露在外面,沾着泥点微微打颤,像是受了惊。

“慢些。”苏棠的声音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她攥着把竹耙从巷口走来,耙齿被擦得发亮,柄上缠着圈旧布条,是怕磨手特意缠的。见那露在外面的须根,她立马蹲下身,竹耙轻轻拢着散落在旁的沙土,指尖纤细,动作却极稳,小心翼翼地把须根埋好,连芽头周围的土都捋得平整,“这么冲,须根断了,苗就活不成了。浇水得顺着坑沿慢浇,让水慢慢渗进土里,根才能吸足。”

李顺安的脸“唰”地红了,手抓着瓢柄来回摩挲,眼神飘向别处,嘴里支支吾吾:“我、我哪懂这些……又没人跟我说过。”

清沅抱着那个磨得发亮的“荷池琐事记”跟了过来,书页边缘有些卷翘,封面还沾着点晨露。她翻开本子,指尖点在一行娟秀的字迹上——那是她照着宁叔的笔记抄的,没看李顺安,只轻声念:“‘新栽藕苗,灌以温水,缓渗为要,忌猛冲,忌积水’。宁叔当年就是这么做的,去年咱们没按规矩来,才死了五株苗。”她抬眼时,眉尖微微挑起,“要是这次真浇坏了,补种的钱得从基金里扣,到时候账目得一笔一划写清楚,贴在公告栏上。”

沈曼卿这时拎着账本从巷口的杂货铺走来,牛皮纸账本的封皮上沾着点槐花粉,页角夹着支钢笔,是她特意用来记账的。她没直接评判谁对谁错,只把账本摊在石墩上,指尖在“剩余76575元”那行字上顿了顿,又翻到之前问价的记录:“我昨天又给老周发了消息,‘粉霞’苗最近涨了价,一株要两块五,比咱们上次买贵了三毛。真得补种,十株就是二十五块,倒不是花不起这个钱,就是耽误了发芽的时辰,赶不上盛夏开花了。”

张叔这时把晒了半宿的温水挑了过来,桶里的水泛着淡淡的暖意,还映着槐树叶的影子。他拿起木瓢,舀起水往坑沿慢慢倾,水流顺着土缝一点点渗下去,坑面的泥土纹丝不动,连芽头都没沾到水珠。“曼卿这话在理。做事得顺着规矩来,急不得。当年宁小子他爹浇头遍水,从大清早等到日头斜,就为了晒够井水,说苗跟人一样,得顺着性子哄。”

宁舟拿起铜嘴水壶,壶嘴对准坑沿的细缝,水流细得像线,慢悠悠地落在泥土上。他浇得极慢,每浇完一个坑,都会蹲下身,用指尖轻轻碰一下坑边的土,确认泥土湿得均匀,没有积水,才拎着水壶挪到下一个坑。偶尔碰到土松的地方,他会顺手从旁边抓些细土,小心翼翼地填好,动作里满是细致。

苏棠在一旁补土,手里还拿着个小小的竹制小铲,是她特意找木匠做的。见宁舟浇过的第三个坑有处土被水流冲得有些薄,她就走过去,用小铲铲起些湿润的细土,一点点堆在坑沿,又用指尖轻轻压实。她瞥见宁舟的水壶沿沾着点泥,从口袋里摸出块素色棉帕子——是她奶奶留下的,边角绣着朵小荷花,递过去时没说话,只轻轻指了指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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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舟接过帕子,擦得格外仔细,连壶嘴的缝隙都没放过。递回去时,他的目光在苏棠沾着泥点的指尖停了一瞬,又飞快移开,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走。苏棠摇摇头,把帕子塞回口袋,转身去补下一个坑,耳尖却悄悄泛起了淡红。

李顺安站在一旁看了半晌,也拿起个小瓷瓢——是沈曼卿从家里拿来的,说是浇花用的,水流稳。他学着张叔的样子,舀起温水往坑沿浇,只是性子急,浇了两坑就耐不住,手腕一快,水珠又溅在了芽头上。苏棠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喷壶,倒了点温水递过去:“用这个,按一下出一点水,稳当。”

李顺安接过喷壶,愣了愣,挠着头嘿嘿笑了笑:“还是苏棠你细心,谢了啊。”这次他果然放轻了动作,按着喷壶一点点浇,还时不时低头看芽头,生怕再溅到。

贾葆誉扛着相机过来时,晨光刚好穿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池边,落下细碎的光斑。他没立刻按快门,先靠在老槐树上观察:张叔挑水的脚步虽沉,却每次都把桶稳稳放在坑边,生怕晃出的水溅到苗上;清沅抱着本子,时不时弯腰核对坑位,笔尖在纸上飞快记着“浇水量、水温、耗时”,还会伸手摸一摸晒水石槽的温度;沈曼卿坐在石阶上,账本摊在腿上,指尖在纸上轻点,似在盘算后续的物料开支,偶尔抬眼扫一下众人,目光在李顺安的喷壶上多停半秒,见他没再毛躁,才微微点头;宁舟和苏棠隔着两个坑,一个浇水,一个补土,动作偶尔同步,却没再多说一句话,只在碰到对方的目光时,飞快移开。

“这才是荣安里该有的样子。”贾葆誉小声嘀咕着,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先拍了张宁舟浇苗的特写——铜嘴水壶、专注的侧脸、湿润的泥土,再拍了张众人忙碌的全景,阳光、人影、池坑和晃动的槐树叶影,混着淡淡的水汽,画面格外鲜活。他还特意拍了拍那个晒水的石槽,想着纪录片里可以加段旁白,说说宁叔当年的事。

日头渐渐爬高,晒得槐树叶有些打蔫,众人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泥土里,洇出小小的湿痕。直到正午时分,五十个藕苗坑终于全浇透了。张叔把扁担靠在槐树上,掏出烟袋杆点燃,抽了一口,烟圈缓缓飘向池面:“过三天再浇一次,这次得等土稍干些,用手一握能成团、一松就散的程度刚好,不然水积在坑里,根要烂。”

“我记着了。”清沅翻开“荷池琐事记”,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后天一早七点在池边集合,还是要晒井水。对了,顺安,你下午去农资市场拿生根粉,顺便问问老周,防叶斑病和蚜虫的药要提前多久备,还有价格多少,记下来告诉我,我好算进基金预算里。”

“放心!这次肯定忘不了!”李顺安拍着胸脯,把喷壶放在石墩上,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我顺便问问有没有细水管,就是那种能接在水龙头上的,细细的水流刚好浇坑沿,以后浇水就不用拎桶晒水了,省劲儿多了!”

“先别急着买。”沈曼卿合上账本,从布包里拿出个小本子,记下“水管子”三个字,“我早上看了天气预报,这礼拜三到周五有中雨,要是下得透,水管子就先缓一缓。基金的钱得花在刀刃上,不能浪费。要是雨下得小,再合计买也不迟。”

“还是曼卿想得周到。”王阿婆拄着枣木拐杖慢慢走过来,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瓶冰镇绿豆汤,“快歇会儿,喝口汤解暑。我特意放了冰糖和莲子,凉透了的。”她把绿豆汤分给众人,走到宁舟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你爹要是看见你这么用心,肯定高兴。当年他栽完苗,也是天天守在池边,跟照顾孩子似的。”

宁舟接过绿豆汤,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荷籽包,牛皮纸被手焐得有些暖,上面的“荷籽 秋播”四个字虽褪色却清晰。他看着池里的坑,忽然说:“等秋天种荷籽的时候,也得这么浇温水吧?我爹笔记里没写具体的,只说‘秋播宜润’。”

苏棠刚好接过王阿婆递来的绿豆汤,闻言点头:“嗯,荷籽出芽也怕凉,到时候咱们还是把水晒透。我家里有个旧的晒水盆,比石槽大,到时候拿来用,能多晒点水。我还把竹耙再修修,耙齿磨得钝些,省得不小心碰坏芽头。”

“我到时候也来帮忙!”李顺安喝着绿豆汤,含糊道,“种荷籽肯定比浇苗轻松,我力气大,挖坑的活交给我!”

“就你?别把荷籽挖出来扔了就好。”清沅白他一眼,却也跟着笑了,“到时候得先画好记号,按间距种,不然长得太密,都开不了花。”

贾葆誉举着相机,对着池面拍了个全景。湿润的泥土上,阳光投下细碎的光斑,风一吹,槐树叶的影子在坑边晃来晃去,像是在和泥土里的藕苗低语。他又拍了拍众人手里的绿豆汤和脸上的笑意,嘴里念叨:“这些素材剪进去,肯定能打动人。等荷花开了,再拍个对比,从栽苗到开花,多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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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顺安凑过来,指着相机屏幕:“拍我了吗?我刚才浇苗的样子帅不帅?可别把我拍得太狼狈啊!”

“放心,把你偷懒的样子拍得清清楚楚,到时候放给全巷的人看。”清沅故意逗他,众人的笑声瞬间炸开,落在池里,惊起几只小鱼,跃出水面又“扑通”一声扎回去,溅起的水花沾在警示牌上,红漆写的“禁止乱扔垃圾,爱护荷池环境”愈发鲜亮。

张叔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摁在石头上捻灭:“浇完水还不算完,得有人盯着点,别让小孩往池边扔石子,也别让野猫野狗踩坏了坑。”

“我每天放学过来看看。”住在巷尾的小学生林晓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个小本子,“我把作业带来,坐在槐树下写,顺便看着荷池。”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王阿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等荷花开了,阿婆给你摘朵最大的。”

“谢谢阿婆!”林晓蹦蹦跳跳地跑到池边,蹲下身小声对着藕苗坑说,“你们要快点发芽呀。”

宁舟摩挲着荷籽包,看着眼前的热闹,忽然觉得,父亲当年说的“荷池得大家养”,原来不只是养荷,更是养着这巷子里的烟火气与牵挂。沈曼卿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嘴角微扬。她知道,往后还有除草、追肥、防虫害的忙乱,可能还会为了基金开支、养护方法争来争去,但这些藏在琐碎里的默契与温暖,总会像泥土里的藕苗,慢慢扎下根,吸收着阳光与水汽,等着抽叶、开花,把荣安里的盛夏装点得热热闹闹。

李顺安喝完绿豆汤,把瓶子放进垃圾桶,拍了拍肚子:“我先回家换件干净衣服,下午一早就去农资市场,保证把生根粉拿回来,再问清楚药和水管子的事!”说着就往家里跑,裤脚的泥点甩在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印子。

清沅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翻开本子记下“下午:顺安取生根粉,问病虫害药及水管价格”。风卷着槐花香飘过来,落在荷池边,落在湿润的泥土上,也落在每个人的眉眼间。泥土里的藕苗还没动静,但荣安里的日子,已随着这第一遍浇苗水,慢慢热络起来,藏着无限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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