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市美术馆的晨光刚漫过雕花展窗,就被檐角的冰棱折射成细碎的光,落在荷砚展柜前的青石板上。薛玉钗攥着爷爷那叠泛黄的家书,指腹蹭过纸页上模糊的墨痕——那是民国二十三年矿上断粮时,爷爷用荷砚磨墨给家人写的平安信,纸边还留着当时矿洞渗水的浅褐印子。他抬头看向展柜,枫木展架被史明远擦得泛着浅光,荷砚躺在墨色绒布上,守木虫痕在晨光里像道蜷着的金纹,石面润得能映出陶瓶里松针的绿影——昨晚史湘匀蹲在展柜前,用指尖蘸着融化的松脂,一点一点擦了三遍,连虫痕缝隙里的灰都挑得干干净净,她说“砚台要亮堂堂的,才对得起咱们守它这么多年”。
“玉钗哥!你快来看!这留言本才半天就写满半本了!”史湘匀举着本烫金封皮的本子跑过来,枣红色封面上印着荷砚的简笔画,是馆长特意让人定制的。她翻开本子,纸页上满是歪歪扭扭的字迹: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孩画了个圆滚滚的荷砚,旁边写着“我也要让爸爸给我买砚台写字”;还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用毛笔写了段话,墨色洇透纸背,“见此砚,忆吾父当年教吾临帖之景,墨香绕屋,至今未散”。史湘匀指尖点着那段话,眼睛亮得像落了星:“你看,他们都懂咱们荷砚里的念想呢!”
她刚要把留言本放回柜台,就听见贾葆誉的声音从美术馆入口处传来,带着股平时没有的慌,像被风吹乱的铜铃:“不好了!你们快过来!门口贴了张怪纸条!”
薛玉钗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跟着跑过去。贾葆誉正举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指尖都在抖,纸上的墨字写得潦草,像被风吹得歪歪扭扭:“今晚子时,取荷砚归原主,勿拦,否则砚毁人伤。”末尾画着个残缺的砚台纹样,边缘磨得发毛——和上次冒牌文物贩子领口别着的徽章一模一样,连纹样缺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史明远挤过来,指节捏得发白,指腹在纸条边缘蹭了蹭,墨痕还带着点潮气:“是新写的,墨迹没全干。”他转身快步冲到展柜前,蹲下身检查铜锁,钥匙还在他棉袄内兜的布包里,锁芯却有道细微的划痕,像被细铁丝撬过,“他们昨晚肯定来过,没撬开锁,才留了这纸条威胁!”
馆长匆匆从办公室跑过来,手里攥着个银色u盘,脸色比墙上的白墙还白,喘着气说:“凌晨三点的监控拍到两个人,戴着手套和黑色口罩,手里拿着撬棍在展柜附近晃,保安巡逻到三楼时,他们就从消防通道跑了,没想到还敢留纸条!”他把u盘插进旁边的电脑,屏幕上很快跳出监控画面:两个黑影动作麻利,绕开监控的路线格外熟练,甚至知道哪个监控是坏的——上个月美术馆维修,有个角落的监控还没修好,这事只有馆里的人知道。
“他们踩过点,还摸清了咱们的底细。”薛玉钗摸出手机想给薛景堂打电话,屏幕却只跳出“无服务”的提示,信号格红得刺眼。他又试了贾葆誉和史湘匀的手机,全是一样的情况。“信号被屏蔽了。”贾葆誉蹲下去,在展柜底下摸了摸,掏出个巴掌大的黑色盒子,上面还闪着红光,“是微型干扰器!能屏蔽方圆五十米的信号,他们是想让咱们没法报警!”
史明远把干扰器攥在手里,指节用力得泛青:“不能慌。”他走到展柜旁,敲了敲枫木架的侧面,一块木板“咔嗒”弹开,露出个暗格——昨晚他特意留的,里面放着把弹簧刀和一卷细钢丝绳,钢丝绳是矿上用的,耐磨还能承重,“咱们假装不知道,晚上正常闭馆,我和玉钗藏在展柜后面,湘匀你守在通风口,那地方窄,只能容一个人钻进来,只要他们敢来,咱们就瓮中捉鳖。”
馆长赶紧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录音笔:“这个放在展柜里,能录下他们的声音,以后报警也是证据。我再让保安把巡逻路线改了,每半小时就在展柜附近晃一圈,给他们施压,让他们以为咱们加强了防备。”
中午的时候,薛景堂和史湘匀的妈妈带着槐花茶和糖糕赶来,还没进门就看见大家脸色不对。薛景堂把布包往桌上一放,里面的槐花茶撒出来一点,他却没顾上捡,抓过纸条看了两眼,从怀里摸出个铜哨子——是他年轻时在矿上当安全员用的,黄铜表面磨得发亮,一吹能传半里地。“我今晚藏在美术馆的楼梯间,你们一有动静,我就吹哨子,附近派出所我早上打过招呼,他们会在巷口等着,只要听见哨声就过来。”
史湘匀的妈妈则把带来的松针重新插进陶瓶,手指在松针根部缠了根细红线——红线是用煤油浸过的,她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槐花叶,“这红线沾在衣服上不容易掉,晚上用紫外线灯一照就能看见;槐花叶烧起来烟大,要是他们动手,咱们就点燃,呛得他们睁不开眼,还能引保安过来。”
下午的展览依旧热闹,游客们围着荷砚展柜,指着石纹小声讨论,没人察觉空气中的紧张。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展柜前看了很久,双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却在玻璃上跟着虫痕的纹路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玻璃。贾葆誉假装给游客倒槐花茶,悄悄绕到男人身后,记下他的鞋码——是双黑色马丁靴,鞋底有三道横纹,和监控里黑影的鞋印一模一样,连磨损的程度都分毫不差。
男人突然转头,目光落在贾葆誉手里的茶壶上,声音像结了冰:“这槐花茶是荣安里的?”贾葆誉心里一紧,却笑着点头:“是啊,早上刚从荣安里带来的,您要不要尝尝?”男人没接茶杯,反而看向薛玉钗:“这砚台的石质真的是荣安青?我怎么看着像洮河石?”
薛玉钗走过去,指着砚台边缘的浅裂:“您是懂行的,荣安青的石纹里有细如发丝的绿线,洮河石没有,您仔细看这里——去年在矿洞摔的,荣安青脆,一摔就裂,洮河石更韧,就算摔了也不会这么碎。”他故意把“矿洞”两个字说得重,想试探男人的反应。
男人盯着浅裂看了会儿,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美术馆。贾葆誉赶紧跟上去,看见男人上了辆黑色轿车,车牌被雪挡住了一半,只看清最后两位是“73”。他从口袋里摸出个指甲盖大的跟踪器——是医药厂用来追原料车的,能实时定位,他悄悄贴在轿车的后保险杠上,“肯定是他们的人,在确认砚台是不是真的,我在他车上放了跟踪器,能知道他们去哪里。”
天黑下来时,美术馆按时闭馆,游客们抱着买的《荣安砚语》陆续离开,保安按照计划开始巡逻,脚步故意踩得重,让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薛玉钗和史明远藏在展柜后面,地上铺着绒布,脚步声不会发出动静;史湘匀守在通风口,手里攥着点燃的槐花叶,火头压得小,只冒青烟;薛景堂在楼梯间坐着,手里拿着铜哨子,时不时吹一声,让哨声忽远忽近,扰乱外面可能存在的监听;贾葆誉则躲在柜台后面,手里拿着强光手电,眼睛盯着展柜的铜锁,连眨眼都不敢太频繁。
子时的钟声刚在美术馆外响起,通风口就传来“吱呀”一声轻响,一片黑影从上面掉下来——是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手里拿着根撬棍,落地时脚步轻得像猫。史湘匀赶紧把槐花叶举高,浓烟瞬间漫开,男人呛得直咳嗽,刚要抬手揉眼睛,史明远就从展柜后面窜出来,手里的钢丝绳像条蛇,一下子缠住了男人的手腕,“哐当”一声,撬棍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浅坑。
另一个男人从大门闯进来,手里拿着把匕首,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直扑向展柜。薛玉钗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爷爷留下的那块墨锭——墨锭沉得像块石头,他朝着男人的肩膀扔过去,正好砸中,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匕首“当啷”掉在地上。他刚要弯腰捡,就听见铜哨子响得急促,薛景堂从楼梯间冲出来,手里拿着根钢管,是从美术馆消防柜里拿的,一棍子打在男人的膝盖上,男人“噗通”跪倒在地,疼得直冒冷汗。
贾葆誉趁机打开强光手电,光柱直射在两个男人的脸上,他们睁不开眼,只能抬手挡住脸,嘴里还在喊:“你们别过来!我们老大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老大是谁?为什么要偷荷砚?”薛玉钗走过去,声音冷得像冰。其中一个男人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得意:“你们以为抓了我们就完了?太天真了!我们老大已经带着人去荣安里了,你们的琴行现在应该已经被盯上了,荷砚就算你们守住了,琴行里的其他东西也保不住!”
薛景堂心里一沉,赶紧摸出备用手机——刚才信号突然恢复了,他给邻县的派出所打电话,却没人接,只传来忙音。“糟了!他们是声东击西!”史明远解开缠在男人手腕上的钢丝绳,“我去荣安里,你们在这里看着这两个,等警察来!”
就在这时,贾葆誉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医药厂的厂长打来的,声音里满是慌:“葆誉!你们快回来!有伙人在琴行外面晃,手里拿着撬棍,还戴着口罩,张奶奶已经把巷口的红灯笼灭了,让我们别出声,我已经叫了厂里的十个保安往那边赶,都是退伍军人,能打!”
薛玉钗刚要说话,就听见展柜里传来“咔嗒”一声——是录音笔还在工作,刚才男人说的话全录下来了,连他笑声里的得意都清清楚楚。“你们先等警察来,我和湘匀回去!”薛玉钗抓起铜哨子,塞进兜里,“史伯你跟馆长一起看住这两个,别让他们跑了;贾葆誉你继续给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分两路,一路来美术馆,一路去荣安里,告诉他们情况紧急!”
史湘匀跟着薛玉钗往荣安里赶,自行车骑得飞快,车轮碾过积雪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冷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快到荣安里巷口时,他们看见张奶奶蹲在槐树下,手里抱着个煤炉,炉盖掀开着,松木柴烧得旺,烟裹着松香味,在巷口飘得满天都是——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信号,只要有危险,就烧松木柴报信。
“玉钗!湘匀!你们可算回来了!”张奶奶看见他们,赶紧站起来,煤炉差点掉在地上,“有三个男人在琴行门口撬锁,还往里面看,我把红灯笼灭了,他们没敢进来,现在还在巷口晃呢!”她指着巷口的阴影处,能看见三个模糊的人影,手里拿着东西,在雪地上来回走。
薛玉钗摸出铜哨子,深吸一口气,吹了声长响——这是给保安的信号。哨声刚落,巷口就冲出五个穿着黑色保安服的人,是医药厂的保安,手里拿着橡胶棍,动作麻利地围了上去。撬锁的男人听见动静,刚要跑,就被保安按在了地上,手里还攥着个黑色的布袋,里面装着把螺丝刀和一副手套,手套上还沾着琴行门锁的铜屑。
“你们老大呢?”薛玉钗走过去,盯着被按在地上的男人。男人低着头,半天没说话,张奶奶却突然指着巷外:“那边有辆黑色轿车!刚开走!我看见车牌最后两位是73!”
贾葆誉带着警察赶来时,黑色轿车已经没影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被风吹得慢慢变浅。警察把三个男人押上警车,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个手机,里面有张照片——是琴行博古架的照片,上面还标着荷砚的位置,显然是早就踩好点的。“我们已经联系了交通部门,查这辆车牌尾号73的黑色轿车,你们放心,很快就能找到。”带头的警察说,还从薛玉钗手里接过了录音笔,“这录音很重要,能作为证据。”
薛玉钗回到琴行,先去看博古架上的荷砚——砚台还在,石面映着窗外的月光,守木虫痕像在笑。史明远和贾葆誉也回来了,手里拿着派出所的回执:“美术馆那两个男人已经招了,他们是邻县的文物贩子团伙,偷过不少老物件,这次想偷荷砚去卖,老大是个戴眼镜的男人,经常在邻市的古玩市场晃,我们已经把他的特征告诉警察了。”
馆长也赶来了,手里拿着个水晶奖杯,上面刻着“荣安青荷砚守护奖”,还有张红色的证书:“这是给你们的,美术馆决定把荷砚的展览延长一个月,还想在展览区加个‘荣安守护故事’的板块,把你们昨晚的事写上去,让更多人知道老物件背后的守护有多重要。”他又从包里拿出那本留言本,翻开最新的一页,上面是个游客写的:“昨晚听见美术馆有动静,后来知道是在抓偷砚台的人,荣安里的人真勇敢,这样的守护,比砚台本身更珍贵。”
薛景堂坐在藤椅上,喝着槐花茶,茶碗里的槐花瓣飘在水上,像撒了把碎雪。他看着眼前的人:薛玉钗手里拿着奖杯,史湘匀在给荷砚擦松脂,贾葆誉在跟警察说跟踪器的事,张奶奶在给大家递糖糕——糖糕是早上炸的,还带着点余温,甜得能把牙粘住。“咱们荣安里的人,从来不是靠嘴说守护,是靠手,靠心,靠大家一起扛。”薛景堂笑着说,指尖在茶碗沿上转了圈,“以后不管再遇到什么事,只要咱们心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史湘匀把新采的松针插进陶瓶,松针的绿映着荷砚的石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亮。她拿起留言本,在最后一页画了个小小的荷砚,旁边画着一群人,有薛玉钗、贾葆誉、史明远、薛景堂,还有张奶奶,每个人都笑着,手里拿着槐花茶或糖糕。“等展览结束了,咱们把这本子放在琴行的博古架上,跟荷砚一起,让来的人都知道,咱们荣安里的人,是怎么一起守住这方砚台的。”
阳光慢慢爬过琴行的窗,落在荷砚上,落在留言本上,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巷口的红灯笼又亮了起来,映着雪地上的车辙,像在说:不管有多少风浪,荣安里的日子,都会像这荷砚一样,稳稳地,暖着地,在每个人的守护里,一直过下去。贾葆誉咬着糖糕,突然说:“等抓住那个老大,咱们一定要在琴行门口放挂鞭炮,再请大家吃顿饺子,庆祝咱们守住了荷砚!”
薛玉钗点点头,看着博古架上的荷砚,石面润得发亮,守木虫痕里仿佛藏着爷爷当年写家书的墨香,藏着史湘匀擦松脂的指尖温度,藏着每个人的心意。他忽然觉得,这方砚台早已不是简单的老物件,是荣安里人的念想,是日子里的暖,是不管遇到多少惊变,都能一起扛过去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