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里的晨雾还没散,巷口老槐树的枝桠裹着层白霜,风一吹,霜沫子簌簌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化成细水痕。薛玉钗推着自行车走出琴行时,车把上挂着的布包还带着余温——里面是给邻市美术馆馆长带的荷砚拓片,昨晚他和史明远磨了半宿墨,拓了三张,挑了最清晰的那张,用牛皮纸包了三层。
车筐里放着本翻旧的《荣安砚语》,封面上的荷砚图案被手指摸得发毛,是上次出版社送的样书,他想让馆长看看读者写在页边的批注。刚骑出巷口,就看见贾葆誉骑着辆电动三轮车过来,车斗里装着医药厂的纸箱,上面印着“荣安青砚纹样”的字样,是新出的药片包装,他探着脑袋喊:“玉钗!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美术馆,厂长让我把新包装送过去,顺便跟馆长说下,咱们想在展览区摆个小柜台,卖咱们的槐花茶!”
薛玉钗停下车,看着贾葆誉车斗里的纸箱,包装上的荷砚纹样比草稿更精致,边缘绕着圈松针,印得浅,却透着股灵气。“你这三轮车能骑到邻市?”他笑着问,贾葆誉拍了拍车座:“放心!我昨晚给电瓶充满了电,还带了块备用电瓶,路上再买两个肉包子当早饭,肯定能到!”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张奶奶刚炸的糖糕,“给你,路上饿了吃,张奶奶说让你到了美术馆,跟馆长多说说咱们荣安里的事,让更多人知道咱们的荷砚。”
两人刚要出发,就听见巷口传来史湘匀的声音,她抱着个竹篮跑过来,篮子里是用棉纸包好的松针,沾着点雪水的潮气:“玉钗哥!贾葆誉哥!等等我!我也去!我想给荷砚擦点松脂,让它在展览区更亮,还想跟馆长说,咱们可以在展览区摆个小陶瓶,插上新采的松针,让来看砚台的人也能闻闻松针的香!”
她跑到跟前,竹篮往贾葆誉的车斗里一放,松针的清冽混着纸箱的油墨味飘过来。“你爸妈同意你去?”薛玉钗问,史湘匀点点头,从兜里掏出张纸条:“我妈给馆长写了封信,让我转交,说她小时候跟着我爷爷采过松针,知道哪种松针最适合擦砚台,还说要是馆长需要,她可以来美术馆帮忙打理荷砚。”
贾葆誉把竹篮往纸箱旁边挪了挪,怕压着松针:“正好!咱们三个一起去,路上也热闹!我骑三轮车,你俩骑自行车,咱们走国道,中午就能到!”说着就发动了三轮车,“突突”的声音在晨雾里散开,薛玉钗和史湘匀跟在后面,自行车的“叮铃”声混着三轮车的马达声,像支轻快的曲子。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史明远扛着个木架站在路边,木架是枫木做的,上面刻着荷砚的轮廓,是给荷砚做的展架,他喘着气说:“我跟你们一起去!这展架要是让别人装,我不放心,荷砚的重心我最清楚,装偏了容易滑下来,我得亲自盯着装。”他把木架往贾葆誉的车斗里放,小心地避开纸箱和竹篮,“昨晚我跟薛大爷说了,他让我跟你说,到了美术馆,要是馆长问起荷砚的历史,你就把咱们荣安里的老故事多说说,比如民国时候,你爷爷用荷砚给矿上的工人写家书的事。”
薛玉钗点点头,心里暖得发慌——昨晚薛景堂还特意把他叫到里屋,从床底下翻出个木盒,里面是爷爷当年写的家书,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墨痕,他让薛玉钗把家书也带上,说这样更有说服力。“薛大爷还让我给你带了这个。”史明远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磨得圆润的墨锭,“是你爷爷留下的那块,说让你在美术馆要是需要拓片,用这块墨拓出来的墨色更沉,更好看。”
四人一路往邻市赶,晨雾慢慢散了,太阳爬过山头,把路面照得发亮。贾葆誉骑得慢,怕车斗里的纸箱颠坏了,薛玉钗和史湘匀跟在旁边,偶尔停下来给三轮车加水。路过一个小镇时,他们在路边的包子铺买了肉包子,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吃,包子的热气裹着肉香,混着松针的清冽,在冷空里散开。
史湘匀咬着包子,看着路边的宣传栏,上面贴着邻市美术馆的展览海报,写着“荣安青荷砚特展”,她指着海报喊:“你们看!咱们的荷砚上海报了!上面还写着‘藏在石纹里的荣安情’!”薛玉钗抬头看,海报上的荷砚照片拍得格外清晰,守木虫痕像条小蛇,藏在石纹里,旁边配着行小字:“民国荣安里矿洞出土,见证三代人的守护。”
吃完包子继续赶路,下午的时候终于到了邻市美术馆。馆长早就在门口等着,他穿着件灰色中山装,手里拿着本《荣安砚语》,封面上还夹着片松针——是上次史湘匀寄给他的,他笑着迎上来:“薛先生!贾先生!史小姐!可把你们盼来了!我昨天还跟同事说,咱们的荷砚特展肯定能火,你看,这两天已经有不少读者打电话来问展览的时间了!”
他接过薛玉钗手里的拓片,小心翼翼地打开,牛皮纸的脆响在空气里散开,拓片上的荷砚纹样比照片更立体,石纹里的守木虫痕清晰得能看见细碎的纹路。“好!好!太好了!”馆长忍不住赞叹,“这拓片我要挂在展览区的入口,让大家先感受下荷砚的魅力!”
贾葆誉赶紧把车斗里的纸箱搬下来,打开一个,拿出新包装的药片:“馆长!您看咱们的新包装,上面的荷砚纹样是史明远先生画的,边缘绕着松针,既好看又不抢药名的风头,厂长说要是展览区允许,咱们想摆个小柜台,卖咱们的槐花茶和糖糕,都是荣安里的特产,让来看展览的人也能尝尝咱们荣安里的味道。”
馆长拿起药片包装,对着太阳看了看,纹样印得精致,他点点头:“可以!咱们就在荷砚展柜旁边摆个小柜台,铺块粗布,摆上陶瓶和松针,再放个保温桶,装着槐花茶,让大家免费尝,肯定受欢迎!”
史湘匀抱着竹篮走过来,拿出松针和松脂:“馆长!我想给荷砚擦点松脂,松脂是后山的松树上采的,擦在砚台上能让它更亮,还能保护石纹,我还带来了新采的松针,想插在陶瓶里,放在展柜旁边,让来看砚台的人也能闻闻松针的香。”
馆长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我这就让人找个陶瓶,你现在就可以给荷砚擦松脂,史明远先生,您跟我来,咱们去装展架,一定要把荷砚放稳了。”
史明远跟着馆长去了展览区,薛玉钗和贾葆誉、史湘匀留在大厅里整理柜台。贾葆誉从车斗里拿出块粗布,是史湘匀妈妈织的,上面织着荷砚的纹样,铺在柜台上,边缘垂着点流苏,看着格外亲切。史湘匀把松针插进陶瓶里,摆得匀,不让枝桠挡着柜台,又把槐花茶放进保温桶里,倒上热水,茶香混着松针的清冽,很快在大厅里漫开。
薛玉钗打开《荣安砚语》,把读者的批注指给馆长的助理看:“你看,这个读者说,她看了咱们的书,想带着孩子来荣安里看荷砚,还有这个读者,说咱们的故事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外婆家的冬天,这些批注我都想贴在展览区的墙上,让大家知道,咱们的荷砚不只是个老物件,还藏着很多人的念想。”
助理点点头,拿着书去复印批注,薛玉钗走到展览区,看见史明远正在装展架,枫木的展架比想象中更结实,他用水平仪量了三遍,确保展架是平的,才把荷砚放上去。史湘匀蹲在旁边,用软布蘸着松脂,轻轻擦着荷砚的石面,松脂的亮慢慢渗进石纹里,荷砚看起来更温润,守木虫痕也更清晰。
馆长站在旁边,看着荷砚,又看了看墙上的拓片,笑着说:“薛先生,你们的荷砚比我想象中更有灵气,石纹里藏着荣安里的山水,还有你们的情分,我想在展览开幕式上,请你们上台说说荷砚的故事,让更多人知道荣安里的事,知道咱们的老物件背后,还有这么多温暖的故事。”
薛玉钗点点头,心里忽然想起薛景堂昨晚说的话:“咱们的荷砚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传承的,传承的不只是砚台本身,还有荣安里的情分,还有那些藏在细碎时光里的暖。”他看着眼前的荷砚,看着史明远和史湘匀忙碌的身影,看着贾葆誉在柜台前给游客倒槐花茶,忽然觉得,这次展览不只是荷砚的展览,更是荣安里人的情分展览,是那些藏在松针、槐花茶、糖糕里的暖,在向更多人招手。
中午的时候,馆长请他们去附近的小饭馆吃饭,点了邻市的特色菜,有糖醋排骨、清蒸鱼,还有个松针炒鸡蛋,松针的清香混着鸡蛋的鲜,吃起来格外爽口。贾葆誉一边吃,一边跟馆长说医药厂的事:“咱们的药片现在卖得特别好,很多人都是冲着荷砚纹样来的,厂长说等展览结束了,咱们再出款新的药片,包装上印上荣安里的雪景,还有咱们的琴行,让更多人知道荣安里的美。”
史湘匀也凑过来说:“馆长,我想在展览区摆个留言本,让来看砚台的人写下自己的故事,比如他们小时候的暖心事,还有他们对老物件的念想,等展览结束了,咱们把留言本带回荣安里,放在琴行的博古架上,跟荷砚一起,让这些故事也能传承下去。”
馆长笑着点头:“这个主意好!我明天就让人去买个最好的留言本,放在荷砚展柜旁边,再放支钢笔,让大家随便写,等展览结束了,咱们再给留言本做个封皮,印上荷砚的纹样,让它也成为荣安里的一部分。”
下午的时候,他们在展览区忙到很晚,把柜台整理好,把批注贴在墙上,把松针插进陶瓶里,把荷砚擦得发亮。临走时,馆长把他们送到门口,手里拿着张展览海报,上面签了他的名字:“给你们,留个纪念,明天展览开幕式,我会派车去荣安里接你们,还有薛景堂先生和史湘匀的爸妈,也请他们一起来,咱们热闹热闹。”
贾葆誉把海报放进车斗里,小心地压在纸箱下面:“谢谢馆长!我们明天一定早点到,还会带更多的松针和槐花茶,让来看展览的人都能感受到荣安里的暖!”
回去的路上,太阳已经西斜,把路面染成了金黄色。贾葆誉骑着三轮车,薛玉钗和史湘匀跟在旁边,自行车的“叮铃”声混着三轮车的马达声,在暮色里散开。史湘匀哼起了小时候奶奶教的童谣,调子软,混着松针的清冽,像裹了层棉:“荣安里,雪纷纷,荷砚亮,松针青,暖暖心,代代传……”
薛玉钗看着车筐里的《荣安砚语》,页边的批注在暮色里泛着暖,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荷砚的石纹,看似平淡,却藏着无数的暖,无数的情分,等着被人发现,被人传承,被人记在心里,像荣安里的雪,像松针的香,像槐花茶的甜,一直一直,暖着人心。
回到荣安里时,巷口已经亮起了红灯笼,是薛景堂和史湘匀的爸妈在等他们。薛景堂接过薛玉钗手里的拓片,翻来覆去地看,笑着说:“不错不错,比我当年拓的还清晰,明天开幕式,咱们一定要让更多人知道咱们的荷砚,知道咱们荣安里的事。”
史湘匀的妈妈接过竹篮里的松针,闻了闻:“这松针采得好,还带着点雪水的潮气,明天我再采点新的松针,跟你们一起去美术馆,给荷砚再擦点松脂,让它更亮。”
贾葆誉把车斗里的纸箱搬下来,给大家看新包装的药片:“厂长说明天会派两辆面包车来,拉着咱们的槐花茶、糖糕和松针,还有留言本,让咱们在展览区好好热闹热闹,让更多人知道咱们荣安里的暖!”
巷口的红灯笼晃着暖光,映着每个人的笑脸,松针的清冽混着槐花茶的甜香,在空气里漫开。薛玉钗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巷口的老槐树,看着琴行的木门,忽然觉得,荣安里的故事,就像荷砚的石纹,还在继续,还在延伸,等着更多人来听,来读,来感受那些藏在细碎时光里的,最真的暖,最浓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