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里的雨还黏在身上,像层薄纱,冷意却往骨头里钻。薛玉钗盯着林家别墅后院的窗 —— 窗沿上的小熊玩偶半歪着,缝补的耳朵在风里晃,线头松了半截,像在招手,又像在发抖。这是林岱语八岁时最喜欢的玩具,去年在琴行捉迷藏,贾葆誉还故意把它藏进钢琴暗格,害她坐在地上哭了半个钟头,最后还是薛玉钗用一块奶糖哄好的,现在那奶糖的糖纸还夹在林岱语的乐谱里。
“我先爬。” 薛玉钗把小提琴塞进贾葆誉怀里,琴盒的金属拉链硌得贾葆誉胳膊有点疼,他却没吭声。薛玉钗指尖扣住窗台边缘的砖缝 —— 砖缝里还留着点去年的粉笔灰,是林岱语画小太阳时蹭的,粉灰沾在指尖,像抹了层细沙。他脚踩在旧木箱上,木箱是以前别墅园丁用来装工具的,木板已经朽了,踩上去 “吱呀” 响了声,像怕被压垮,“你们托我一把,别让我掉下去,琴盒不能摔。”
贾葆誉和史湘匀伸手托住他的腰,两人的手都在抖。贾葆誉的手沾着修车铺的机油,黑糊糊的,蹭在薛玉钗的深棕色外套衣角上,留下块明显的黑印;史湘匀的手还攥着那块从修车铺捡的小石头,石头边缘有点尖,硌得薛玉钗腰侧有点疼,却不敢松手 —— 她怕一松,薛玉钗就会掉下去。薛玉钗翻身爬进窗户时,外套衣角勾到了窗沿的铁钉,“撕拉” 一声裂了道三寸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的浅灰色内衬,他却顾不上看,只压低声音喊:“快进来,里面没动静,楼梯在左边。”
贾葆誉抱着小提琴爬进来时,脚下没踩稳,差点把琴盒摔在地上 —— 他的手还在发颤,刚才跑巷子时被树枝刮破的伤口渗着血,染红了指缝,沾在琴盒的棕色漆面上,像朵小小的红花。他赶紧稳住身形,把琴盒抱在怀里,像护着宝贝:“没事吧?琴没摔着吧?” 薛玉钗摇摇头,指了指楼梯口,示意他别说话。史湘匀最后进来,怀里的荷砚紧紧贴着胸口,砚台的石面凉得像冰,却让她心里踏实 —— 这是四家的根,是祖父临终前反复叮嘱要护好的东西,不能丢。
地下室的楼梯在暗处,台阶上积着厚厚的灰,踩上去 “沙沙” 响,像踩在枯叶上。薛玉钗走在最前,手里拿着那根从修车铺带的生锈铁棍,铁棍上的锈迹蹭在掌心,留下道棕红色的印子。他每走一步都要停一下,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周围的动静 —— 别墅里很静,只有楼上客厅的钟摆声,“滴答”“滴答”,节奏均匀,却像在倒计时,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是这扇门。” 史湘匀指着楼梯尽头的银色门,密码锁的灯还亮着,淡蓝色的光泛着冷光,映得她的脸有点白。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数字键上,手却有点抖 ——1、0、1、2,四个数字按下去时,她的指甲都泛白了,生怕密码错了,门打不开,更怕里面有埋伏。她想起老周在巷口说 “密码是林岱语生日” 时的眼神,那眼神很认真,应该不会错。
“咔嗒。”
密码锁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响,像颗石子掉进空桶里。薛玉钗推开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带着点灰尘和霉味,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房间 ——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旧桌子和两把椅子,林岱语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双手被粗麻绳绑着,绳子勒得手腕发红,嘴里塞着块灰色的布,头发乱糟糟的,沾着点灰尘,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看见光柱扫过来,先是缩了缩,看清是薛玉钗他们时,眼睛突然亮了,像黑夜里点亮的灯,眼泪又涌了出来。
“岱语!” 薛玉钗跑过去,蹲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她手上的绳子 —— 绳子绑得很紧,打了个死结,他解了半天都没解开,手指都有点酸,最后用铁棍的尖端挑了挑,才慢慢松开。他摸了摸林岱语的手腕,红印很深,有点烫:“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打你?”
林岱语摇摇头,嘴里的布被薛玉钗拿出来后,她先咳嗽了几声,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扯着喉咙:“我没事,就是有点冷,地下室里太凉了 —— 我爸把我关在这里两天了,只给我送过一次水,还是凉的,他说要等拿到荷砚,就把我嫁给史家的儿子史明轩,用来换矿脉的开采权,还说要是我不答应,就再也不让我见你们了。”
贾葆誉蹲在她旁边,从琴盒的侧袋里掏出瓶矿泉水 —— 是刚才在琴行门口的小卖部买的,还没开封,瓶身上凝着点水珠。他拧开瓶盖时,手指的伤口被瓶盖边缘硌了下,疼得他皱了皱眉,却还是把水递到林岱语嘴边:“别担心,我们拿到荷砚了,现在就带你走 —— 咱们四个一起,去找你爸和我爸他们谈,让他们别再打矿脉和荷砚的主意了,他们不能把咱们当成交易的筹码。”
林岱语接过水,小口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流下去,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疼和干涩。她看着薛玉钗、贾葆誉和史湘匀,又看了看史湘匀怀里紧紧抱着的荷砚,突然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像雨后的露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衣服上:“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的 —— 小时候咱们在琴行里拉钩,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谁都不能丢下谁,就算是我爸,也不能把咱们分开,现在,咱们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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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男人的说话声 —— 是林岱语的父亲林仲甫,他的声音很大,带着明显的怒气,还有点慌乱:“都给我仔细找!肯定在地下室!刚才有人看见三个孩子往这边跑了,荷砚肯定在他们手里!找不到荷砚,你们都别想走!”
薛玉钗赶紧把荷砚从史湘匀怀里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砚台的石面凉得刺骨,却让他脑子更清醒:“快走!从窗户出去!再晚就来不及了,他们人多,咱们打不过!”
林岱语站起来时,腿有点麻,差点摔倒,贾葆誉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他的手有点凉,却很稳:“慢点,别急,我们会带你出去的,你别害怕。” 他扶着林岱语往楼梯走,脚步放得很轻,每一步都踩在楼梯的边缘,尽量不发出声音,生怕被楼上的人听见。
四个孩子再次爬窗户,外面的雨还没停,却比刚才小了点,变成了蒙蒙细雨,落在脸上,像羽毛轻轻拂过。薛玉钗先爬出去,在下面站稳,伸手托住林岱语的脚,帮她稳住身形;贾葆誉在窗户里护着林岱语的腰,防止她掉下去;史湘匀最后爬出来,手里还拿着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瓶盖没拧紧,水洒了点在衣服上,凉得她打了个哆嗦,却还是时不时回头看,确认没有人追上来。
别墅里的人很快追了出来,大概有七八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柱在雨雾里晃来晃去,像鬼火一样,照亮了周围的巷子。“别让他们跑了!抓住他们!谁抓住了,我给谁发奖金!” 林仲甫的声音在后面喊,带着气急败坏的愤怒,还有点绝望 —— 他知道,要是丢了荷砚,林氏就没机会拿到矿脉的开采权了。
四个孩子拼命地跑,鞋子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沾在裤腿上,凉得像冰。他们跑过窄巷,巷子里的垃圾桶被风吹倒了,发出 “哐当” 的响声,却没人敢回头;跑过荣安里的老槐树 —— 槐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 “沙沙” 响,像在为他们加油,又像在为他们叹息;跑过琴行门口 —— 张奶奶还在阁楼的窗户旁,手里拿着那个缺了口的搪瓷杯,杯子里还剩点温粥,看见他们,她使劲挥了挥手,嘴里还喊着 “孩子们,加油啊!往公园跑,那里人多!”,声音虽然小,却清晰地传到了他们耳朵里,像股暖流,让他们跑得更有力了。
“前面有座小桥!过了桥就是荣安公园!公园里面有很多人,他们不敢乱来!” 林岱语突然喊,她的声音还有点哑,却跑得很有力 —— 她对这条路很熟,小时候经常跟他们在这里玩 “警察抓小偷” 的游戏,每次她都是 “小偷”,总能最快跑到公园的凉亭里躲起来,薛玉钗他们这些 “警察” 总是找不到她。
四个孩子冲过小桥,桥下的河水泛着冷光,雨落在水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像撒了把碎银。薛玉钗跑在最前,手里抱着荷砚,手臂有点酸,却不敢换姿势;琴盒被贾葆誉背着,琴带勒得他肩膀发疼,却还是紧紧跟着;林岱语和史湘匀跟在后面,两人时不时互相拉一把,不让对方摔倒 —— 林岱语的腿还没完全恢复,跑起来有点跛,史湘匀就扶着她的胳膊,帮她分担点重量。
荣安公园的凉亭里积着点雨水,大概有半指深,踩上去 “啪嗒” 响。薛玉钗赶紧把荷砚放在石桌上,砚台的石面沾了雨,他用衣角擦了擦 —— 那是件深棕色的外套,是祖父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现在擦出块浅色的印子,他却没在意,只关心砚台有没有受损。四个孩子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大口喘着气,雨水从头发上滴下来,落在衣服上,又顺着衣服滴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洼,却没人觉得冷 —— 他们终于暂时安全了,不用再担心被人追着跑了。
“呼…… 呼…… 他们…… 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 贾葆誉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柱子是水泥的,凉得像冰,却让他稍微冷静了点,“公园的路很绕,还有很多岔路口,他们不知道咱们躲在凉亭里,而且公园里有保安,他们不敢太放肆。”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块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泥点,纸巾很快就湿透了,变成了灰色。
林岱语喝了口水,看着石桌上的荷砚,突然伸手摸了摸砚面的荷纹 —— 荷纹雕刻得很细致,花瓣的纹路清晰可见,是百年前薛家的先祖亲手刻的。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纹路,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我爸以前跟我说,这荷砚是四家的定情物,百年前四家老掌柜就是靠这砚台定了约,一起开矿,一起建荣安里的学校和医院,那时的四家,像亲兄弟一样,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 可现在,他们却为了矿脉,为了钱,把这砚台当成了交易的筹码,把咱们当成了棋子,一点情分都不顾了。”
史湘匀坐在她旁边,手里还攥着那块从修车铺捡的小石头,石头已经被雨水打湿,变得沉甸甸的,表面有点滑。她看着石桌上的荷砚,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和薛玉钗、林岱语、贾葆誉一起在薛家老宅看荷砚的场景 —— 那时她才七岁,踮着脚够不到砚台,薛玉钗就把她抱起来,让她摸砚面上的荷纹,贾葆誉还在旁边说 “以后这砚台就是咱们四个的,谁也不能抢”,林岱语则在旁边画荷砚的样子,画得很丑,却很认真:“我爷爷也是,他总说‘史家要壮大,就要不择手段,不能讲情分’,可他忘了,史家能有今天,是靠荣安里的人帮衬,是靠四家的情分 —— 要是没有薛爷爷当年借的钱,没有贾爷爷帮着找的关系,没有林爷爷提供的场地,史家早就倒了,哪里还有今天的规模。”
薛玉钗拿起荷砚,翻过来,砚底的 “薛林贾史,共守荣安” 八个字在雨雾里泛着光,刻痕里还沾着点灰尘,却依旧清晰。他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这八个字,指尖能感觉到刻痕的深度,那是百年前的力道,是四家老掌柜的承诺:“咱们不能让他们把情分都丢了,不能让百年前的约定变成笑话。明天,咱们拿着荷砚,拿着从琴行带出来的秘约残片,去找他们谈 ——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咱们都要让他们记起百年前的约定,记起小时候的情分,记起他们曾经也是靠互相帮助才走到今天的。”
贾葆誉点点头,从背上取下琴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小提琴 —— 小提琴的深棕色漆面上沾了点雨水,却依旧光亮。他把小提琴递给薛玉钗,眼神里带着期待:“你拉首琴吧,像小时候那样,琴音能让咱们定心神,也能让咱们想起以前的日子 —— 以前咱们在琴行里,你拉琴,我弹钢琴,岱语唱歌,湘匀写谱,多好啊。”
薛玉钗接过小提琴,琴身还是温的,带着他的体温。他调了调弦,琴弦发出 “嗡嗡” 的声音,在雨雾里飘开,有点轻,却很清晰。他闭上眼睛,手指落在琴弦上,拉出了《月光》的调子 —— 这是林岱语最喜欢的曲子,以前在琴行里,他经常拉给她听。琴音很轻,却很有力,像在诉说着什么,又像在安慰着什么。林岱语跟着琴音轻轻哼起来,她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很好听,像山谷里的清泉;史湘匀和贾葆誉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疲惫慢慢消失了,眼神里多了点坚定。
雨还在落,却比刚才温柔了很多,像牛毛,像细丝,落在凉亭的顶上,发出 “沙沙” 的声音,像在为琴音伴奏。凉亭外的公园里,只有雨的 “沙沙” 声和琴音的 “呜呜” 声,还有四个孩子的呼吸声 —— 他们知道,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还有很多困难要面对,可能会被家族惩罚,可能会失去很多东西,但他们不怕,因为他们在一起,因为他们是薛、林、贾、史的少年,是荣安里的孩子,是彼此心里,没被现实磨掉的 “不离不弃”。
琴音落在荷砚上,砚底的 “薛林贾史,共守荣安” 八个字好像更亮了,像在告诉他们:别怕,只要你们在一起,只要你们还记得这份情分,就一定能找到属于你们的 “荣安”,就一定能让四家的情分,重新像百年前那样,紧紧连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薛玉钗拉完最后一个音符,琴音在雨雾里慢慢消散。他看着身边的三个伙伴,看着石桌上的荷砚,突然笑了 —— 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虽然还有很多未知的困难,但他知道,他们一定能走过去,因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林岱语也笑了,她靠在史湘匀的肩膀上,轻声说:“明天,咱们一起去跟他们谈,不管结果怎么样,咱们都在一起。”
史湘匀点点头,握紧了林岱语的手:“嗯,咱们都在一起,谁也不分开。”
贾葆誉拍了拍薛玉钗的肩膀,笑着说:“要是他们不同意,咱们就带着荷砚,离开荣安里,去维也纳,你拉琴,我弹钢琴,岱语当经纪人,湘匀写谱,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薛玉钗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像有股暖流在涌动。他把小提琴放回琴盒,抱起石桌上的荷砚,对他们说:“好,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在一起。现在,咱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等雨小了,再想办法找个地方住,明天才有精神跟他们谈。”
四个孩子靠在凉亭的柱子上,互相依偎着,雨水还在落,却再也感觉不到冷了。荣安公园的路灯亮了,昏黄的灯光透过雨雾,照在凉亭里,照在他们身上,照在荷砚上,像给他们镀了层金,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