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夜。
荣安里的夜,没有风,连空气都像凝固的墨,压得人喘不过气。巷口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直指天空,枝尖缠着几缕黑雾,在夜色里慢慢蠕动,像煞伸出的触手——那雾比薛氏集团地下金库的寒气还重,落在皮肤上,是刺骨的冷。
薛玉钗站在老槐树下,怀里抱着裹着黑布的真砚台,指尖的伤口还在渗血,金色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轻响,像在为这场对决倒计时。他穿着太爷爷留下的灰布长衫,衣摆被黑雾裹着,却没晃动半分——从傍晚开始,他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盯着槐树的枝桠,眼里映着越来越浓的黑雾,像两团燃烧的火。
林岱语站在他左侧,手里的青铜罗盘盘面泛着微光,指针死死指着槐树的方向,再也没动过。她的黑色大衣里藏着把桃木匕首,是从林氏老宅的祠堂里找到的,刀柄刻着“镇煞”二字,刃口沾着朱砂——方才她去社区通知居民撤离时,有个老人塞给她一张黄符,说“这符能挡煞的阴气,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现在那符就贴在她的胸口,隔着布料,能感觉到微弱的暖意。
贾葆誉站在右侧,手里握着桃木剑,剑身上缠着红绳,是他中午去庙里求的,还在香炉里熏了三个时辰。他的校服裤脚沾着泥点,是刚才帮社区老人搬东西时蹭的,脸上却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眉头皱得很紧,盯着槐树周围的黑雾,像在找什么东西——他知道,煞的分身随时可能从雾里钻出来,他必须守住薛玉钗的身后。
史湘匀站在三人后方,手里拿着《守砚人手记》和一盏油灯,油灯的火苗是青绿色的,是用槐树叶的汁液泡过的灯油——太爷爷在手册里写,“青灯照煞,能见其形”,现在这盏灯的火苗正微微跳动,映得她的脸发青,却没让她后退半步。她的口袋里装着个急救包,里面有止血药和绷带,是为薛玉钗准备的——要是对决时他流血太多,她必须第一时间冲上去。
“咚——咚——咚——”
巷口的老钟突然响了,是社区祠堂里的钟,平时从来没响过,此刻却在夜色里回荡,声音沉闷,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钟响第三声时,槐树的枝桠突然剧烈晃动,黑雾像被什么东西搅动,从枝桠间涌出来,化作个巨大的黑影,落在青石板上,慢慢凝聚成贾博文的样子——他穿着件黑色风衣,头发乱得像枯草,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眼白,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手里握着块沾血的砚台碎片,碎片上的血珠在夜色里泛着红光。
“薛玉钗,你终于来了。”贾博文的声音不是他自己的,是沙哑的,像有无数人在他喉咙里说话,“三十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只要毁掉真砚台,荣安里就是我的了!”
薛玉钗掀开真砚台的黑布,砚台在夜色里泛着金光,墨槽里的“荣安里,四家心”刻痕被金色的血珠填满,发出微弱的光芒。“贾博文,你醒醒,你被煞附身了!”他的声音很沉,却带着力量,“太爷爷从来没放弃过你,他在砚魂里等着救你!”
“救我?”贾博文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当年我父亲争夺守砚人身份失败,被太爷爷害死,你们四家踩着我贾家的尸骨发家,现在还想救我?别做梦了!”他举起砚台碎片,碎片上的血珠突然炸开,化作无数道血线,射向薛玉钗,“今天,我要让你们四家,为我父亲偿命!”
“小心!”林岱语突然冲上前,手里的桃木匕首挡住血线,“滋”的一声,血线落在匕首上,化作黑雾消散。她的手臂被血线擦到,瞬间红肿起来,像被火烧过,“这煞的力量太强,我们不能硬拼!”
贾葆誉握着桃木剑,冲上去对着贾博文的影子砍过去,剑身上的红绳发出微光,“嘭”的一声,影子被砍得晃动了一下,却没消散。“这根本伤不到他!”贾葆誉大喊,他的肩膀被黑雾缠住,瞬间传来剧痛,像被冰锥扎着,“薛玉钗,快唤醒砚魂的力量!”
薛玉钗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慢慢散开,一缕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正好落在老槐树的枝桠上——是太爷爷说的,槐树叶落尽时的第一缕月光。他赶紧把真砚台放在槐树下,砚台的墨槽对准月光,金色的血珠顺着墨槽流动,与月光融合在一起,发出耀眼的光芒。
“荣安里的地脉,听我号令;太爷爷的砚魂,助我破煞!”薛玉钗划破自己的手掌,金色的血液滴在砚台里,“以守砚人之血,唤醒砚魂之力,镇煞!”
真砚台突然“嗡”的一声,光芒更盛,砚台表面浮现出太爷爷的影子,穿着灰布长衫,手里握着支毛笔,对着月光一挥,一道金色的光刃射向贾博文的影子。“博文,醒醒,你父亲不是我害死的,他是被煞反噬,自食恶果!”太爷爷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当年我给你父亲玉佩,是想让他当守砚人,可他贪心不足,想偷砚台碎片,释放煞的力量,才被反噬!”
贾博文的影子剧烈晃动起来,黑雾里传来他的惨叫声:“不可能!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你在骗我!”他举起砚台碎片,再次射出血线,却被太爷爷的光刃挡住,“煞,快帮我!我要毁掉真砚台!”
黑雾里传来个阴冷的声音:“没用的,守砚人的血已经唤醒了砚魂的力量,你只是我的容器,现在,该我出来了!”贾博文的身体突然膨胀起来,黑雾从他的七窍里涌出来,化作个巨大的黑影,没有五官,只有无数只手,抓着槐树的枝桠,“我被压在荣安里地下三十年,今天,终于能重见天日了!”
太爷爷的影子挡在薛玉钗身前,光刃变得更亮:“玉钗,用你的血,在砚台上画‘守’字,这是压制煞的最后一招!”他的影子开始变得模糊,“我撑不了多久,你一定要守住荣安里!”
薛玉钗忍着剧痛,用流血的手掌在砚台上画“守”字,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流动,在砚台上形成个巨大的“守”字,发出耀眼的光芒。“荣安里的人,四家的初心,我都要守住!”他大喊着,把砚台举过头顶,“以守砚人之命,镇煞!”
“守”字从砚台上飞出来,化作道金色的屏障,罩住整个荣安里。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无数只手在屏障上抓挠,却没撕开一道口子。“不可能!我不会输!”黑影疯狂地撞击屏障,黑雾里传来无数人的声音,“荣安里是我的,四家都要灭门!”
林岱语突然想起胸口的黄符,她赶紧掏出来,对着黑影扔过去:“这符能净化你的阴气,你快醒醒!”黄符落在黑影上,发出“滋啦”的声音,黑影的身体开始冒烟,“你本是盗墓贼,却被煞附身三十年,难道你不想解脱吗?”
黑影的动作停了下来,黑雾里传来个微弱的声音:“解脱……我想解脱……”他的身体慢慢变小,化作个模糊的人影,是个穿古代服装的人,“当年我偷砚台,是为了给母亲治病,没想到被煞附身,害了这么多人……我错了……”
太爷爷的影子再次出现,手里握着支毛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用砚魂的力量,帮你净化煞气,你以后就留在荣安里,守护地脉,赎你的罪。”他对着人影一挥毛笔,一道金色的光笼罩着人影,人影慢慢变得透明,“谢谢……守砚人……”
人影消失后,黑雾也渐渐散去,荣安里的空气恢复了正常,月光落在青石板上,暖融融的。贾博文的身体倒在地上,眼睛恢复了正常,却还没醒过来。薛玉钗的手掌还在流血,真砚台的光芒也渐渐暗了下来,太爷爷的影子最后看了他一眼,笑着说:“玉钗,你做得很好,荣安里就交给你们了。”说完,影子化作金光,钻进了真砚台里。
林岱语赶紧跑过去,帮薛玉钗包扎手掌:“你怎么样?疼不疼?”她的眼眶红了,看着薛玉钗苍白的脸,心里像被针扎着。
贾葆誉也走过来,手里的桃木剑已经断了,却笑着说:“我们赢了!荣安里没事了!”他的肩膀还在流血,却没在意。
史湘匀蹲下身,检查贾博文的情况:“他只是晕过去了,煞气已经被净化,醒来后应该就没事了。”她从急救包里拿出止血药,帮贾葆誉包扎肩膀。
四人站在老槐树下,看着恢复平静的荣安里,眼里都带着笑意。巷口的老钟再次响了,这次的声音很轻,像在为他们庆祝。月光落在真砚台上,砚台的墨槽里,“荣安里,四家心”的刻痕泛着微弱的金光,像太爷爷在笑着祝福他们。
“明天,我们把画室修好,把太爷爷的画挂起来,再把助学资金的事落实了。”薛玉钗看着三人,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坚定,“以后,我们四个,就是荣安里的守砚人,一起守护这里。”
“好啊。”林岱语笑着说,她的手臂虽然还疼,却没在意,“我让林氏出修缮费,再在画室里建个书架,让孩子们可以来这里看书。”
“我去联系当年的资助对象,让他们回来看看,荣安里还是当年的样子。”贾葆誉说,他的肩膀还在流血,却笑得很开心。
“我去整理账本,把资金明细公布在社区公告栏上,让大家一起监督。”史湘匀说,她看着躺在地上的贾博文,眼里没有了之前的恨意,“等他醒了,我们一起帮他,让他重新做人。”
薛玉钗捡起真砚台,抱在怀里,砚台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暖融融的。他抬头看向老槐树,枝桠上竟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是太爷爷的砚魂,在为他们祝福。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槐树叶的清香,落在四人身上。他们的影子在青石板上叠在一起,像幅温馨的画,定格在这个夜晚。
荣安里的夜,终于恢复了平静。
但他们知道,守砚人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以后,还会有新的挑战,新的危机。
但只要他们四个还站在一起,只要真砚台还在,只要心里的初心还在,就一定能守住荣安里,守住彼此。
月光下,老槐树的新芽慢慢长大,像在诉说着荣安里的故事,也在期待着新的开始。
而薛玉钗怀里的真砚台,墨槽里的金光,还在微微闪烁,像颗跳动的心脏,守护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