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晨。
荣安里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把整条巷子裹得严严实实。巷口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只只干枯的手,抓着雾里的微光——那光惨白,比薛氏集团停尸间的灯还冷。
薛玉钗坐在画室的画案前,真砚台摆在正中央,砚台底部“秋槐落时,四家灭门”的血字,在晨雾里泛着暗红光晕,像刚凝固的血。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指尖反复摩挲着砚台边缘,那里还残留着昨晚被吸力拉扯的灼痛感,像块没愈合的疤。
桌上的桂花糕早已凉透,瓷盘里的糖霜凝成了块,沾着几片干枯的槐树叶——是昨晚从窗外飘进来的,叶背的“死”字虽已化作青烟,却在瓷盘上留下了暗红色的印子,像溅落的血点。
“吱呀——”
画室的木门被雾推开,风裹着寒气进来,吹得画案上的照片沙沙作响。林岱语站在门口,黑色大衣上沾着雾水,手里拿着个青铜罗盘,盘面的指针疯狂转动,始终定不住方向。“这雾不对劲。”她走进来,罗盘放在画案上,指针突然指向真砚台,死死贴在盘面,再也不动,“罗盘被砚台的气场吸住了,荣安里的风水,好像被什么东西改了。”
薛玉钗抬头,看见她眼底的青黑,显然也一夜没合眼。“昨晚你回去后,有没有发现异常?”他问,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昨晚照片上的人影、血字,还有薛忠纸条上的“魂煞附身”,像根刺扎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林岱语从包里掏出张泛黄的纸,是从林氏老宅书房找到的《荣安里地脉图》,上面用朱砂标着条蜿蜒的线,从老槐树一直延伸到画室地下:“这是太爷爷当年画的,说荣安里的地脉连着画室的暗格,暗格里藏着‘镇煞之物’。可昨晚我们砸开暗格时,只找到了真砚台,没看见什么镇煞的东西——现在想来,真砚台就是镇煞之物。”她指着地脉图上的红点,“这里是老槐树的位置,地脉的源头,现在槐树叶子落尽,地脉断了,镇煞的气场也弱了,贾博文身上的‘煞’,就要出来了。”
“煞?到底是什么东西?”贾葆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校服上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外面跑回来。“我昨晚去了贾家老宅,在我爷爷的书房里找到了这个。”他从包里掏出个紫檀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块玉佩,刻着“守砚”二字,玉佩边缘沾着点暗红色粉末,和真砚台里的颜色一模一样,“我爷爷说,这是太爷爷当年给贾博文父亲的,后来他父亲去世,玉佩就不见了,没想到藏在书房的暗格里。”
史湘匀跟在贾葆誉身后,手里抱着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守砚人手记》,字迹是太爷爷的笔体。“这是我从史家别墅的书架里翻出来的,里面记着守砚人的规矩,还有‘魂煞’的来历。”她翻开书,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太爷爷在里面写,清朝末年,荣安里有个砚台匠人,死后魂魄附在自己雕刻的砚台上,成了‘砚魂’;后来有个盗墓贼想偷砚台,被砚魂反噬,变成了‘煞’,从此魂煞相依,守着荣安里的地脉——而守砚人,就是砚魂的传承人,要世代压制煞。”
薛玉钗接过手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幅简笔画:一个穿灰布长衫的人,手里握着砚台,对面站着个黑影,黑影里伸出无数只手,抓着个穿西装的人——那西装人的侧脸,和照片上的贾博文一模一样。“太爷爷早就料到,贾博文会被煞附身。”他指着画旁的批注,“‘贾氏旁支,心怀怨念,煞附其身,必乱四家’——原来贾博文的父亲,是贾家的旁支,当年争夺守砚人身份失败,才怀恨在心。”
就在这时,真砚台突然“咔嗒”一声轻响,墨槽里的刻痕开始渗出血红色的液体,顺着砚台边缘往下流,滴在画案上的地脉图上。液体流过的地方,地脉图上的朱砂线开始变黑,像被墨染过,延伸到老槐树的位置时,突然停下,化作个小小的黑影,在纸上慢慢蠕动,像只虫子。
“这是什么?”史湘匀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发颤——那黑影的形状,和照片里贾博文的影子一模一样。
张叔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带着点慌:“快把砚台盖起来!那是煞的分身,会顺着血迹找到我们!”他冲进画室,手里拿着块黑布,是从摄影社的暗格里找到的,上面绣着太极图案,“这是我爸藏的镇煞布,能暂时压制煞的气场!”
薛玉钗赶紧用黑布盖住真砚台,血红色的液体瞬间停止流动,纸上的黑影也慢慢变淡,最后消失不见。画室里静下来,只有罗盘的指针还在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昨晚李警官给我打电话,说贾博文在藏身处留下了个日记本。”张叔喘着气,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破旧的日记本,封面写着“贾博文手记”,“里面记着他被煞附身的经过——三年前他从国外回来,在贾家老宅的地下室找到个盒子,里面装着块沾血的砚台碎片,他刚碰到碎片,就觉得有东西钻进了身体,从此耳边总有人跟他说话,让他报仇,让他毁掉四家。”
林岱语接过日记本,快速翻着:“他还记着,十月十五那天,煞会彻底占据他的身体,只要毁掉真砚台,就能切断砚魂的力量,让荣安里的地脉崩塌,四家都会被埋在地下——而毁掉真砚台的方法,是用守砚人的血,滴在砚台的墨槽里。”
“守砚人的血?”贾葆誉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我们四个里,谁是守砚人?薛忠的纸条说,真守砚人在我们之中。”
张叔拿起桌上的旧相机,递给薛玉钗:“昨晚我说,只有真守砚人能在照片里看到太爷爷的影子,现在再试试——说不定能看出谁是真的。”
薛玉钗接过相机,对准真砚台按下快门。照片很快洗出来,四人凑过去看——照片里的真砚台旁,站着四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人影的胸口,竟透出微弱的金光,和太爷爷砚魂的颜色一模一样。可人影的脸被雾挡住,根本看不清是谁。
“怎么还是看不清?”贾葆誉皱着眉,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竟多了行字,是用朱砂写的:“血认砚台,魂归其主,十月十五,生死自知。”
“血认砚台?”史湘匀看着自己的手指,“难道要我们每个人都滴血在砚台上,才能知道谁是真守砚人?”
林岱语摇了摇头,她指着《守砚人手记》里的一段话:“太爷爷写着,守砚人的血里,有砚魂的印记,滴在真砚台上会变成金色;普通人的血,只会变成红色,还会被煞的力量反噬。”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犹豫,“要是我们滴血时,被煞的力量反噬,可能会有危险。”
薛玉钗拿起真砚台,掀开黑布——砚台底部的血字更红了,像在跳动。他看着三人,眼神坚定:“不管有没有危险,我们都要试试。明天就是十月十五,要是找不到真守砚人,毁掉真砚台,荣安里的人都会死。”
贾葆誉从包里掏出把美工刀,是从学校美术室拿的,刀尖闪着寒光:“我先来。”他划破手指,把血滴在砚台的墨槽里——血珠落在砚台上,瞬间变成了暗红色,还冒着细小的气泡,像在被什么东西腐蚀。贾葆誉突然觉得手指一阵剧痛,像被火烧,赶紧收回手,指尖已经红肿,上面还沾着点黑色的粉末。
“不行,你不是。”张叔赶紧用清水帮贾葆誉冲洗手指,“煞的力量在反噬你,幸好你滴的血少,不然手就废了。”
史湘匀深吸一口气,接过美工刀,划破自己的手指——血滴在砚台上,同样变成了暗红色,冒着气泡。她的手指也传来剧痛,比贾葆誉更甚,眼泪都疼出来了。“也不是我。”她咬着牙说,手指已经开始发黑。
林岱语皱着眉,刚要拿美工刀,薛玉钗突然抓住她的手:“我来最后试,要是我也不是,再想别的办法。”他划破自己的手指,血滴在砚台的墨槽里——血珠落在砚台上,没有变成暗红色,反而慢慢变成了金色,顺着墨槽的刻痕流动,填满了“荣安里,四家心”的字迹,还发出微弱的光芒。
真砚台突然“嗡”的一声,砚台表面浮现出太爷爷的影子,穿着灰布长衫,正对着薛玉钗笑:“玉钗,你终于来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薛玉钗,竟然是真守砚人。
“太爷爷?”薛玉钗的声音发颤,他伸出手,想触碰影子,却只碰到冰冷的砚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砚台里?”
太爷爷的影子叹了口气,慢慢变得清晰:“当年我接过守砚人的身份,就知道自己死后会变成砚魂,继续守护荣安里。贾博文被煞附身,是因为他父亲当年偷了砚台碎片,释放了部分煞的力量,现在煞要彻底出来,只有你能用守砚人的血,唤醒砚魂的力量,压制住煞。”
“那十月十五那天,我该怎么做?”薛玉钗问,手指还在流血,金色的血珠还在砚台里流动。
“你要在老槐树下,用真砚台接住槐树叶落尽时的第一缕月光,然后将自己的血滴在砚台里,唤醒砚魂的全部力量,与煞对决。”太爷爷的影子顿了顿,眼神变得严肃,“但你要记住,对决时,你会被砚魂附身,失去自己的意识,要是你心里有杂念,就会被煞反噬,变成第二个贾博文。”
话音刚落,太爷爷的影子突然变得模糊,真砚台的光芒也渐渐暗了下来。薛玉钗赶紧用黑布盖住砚台,防止煞的力量再次泄露。
画室里静下来,只有四人的呼吸声,还有罗盘指针微弱的颤动声。贾葆誉的手指已经消肿,史湘匀的手指也恢复了原色,只有薛玉钗的手指还在流血,金色的血珠滴在画案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印记。
“明天,我陪你去老槐树下。”林岱语看着薛玉钗,眼神坚定,“我会用罗盘帮你定位月光的方向,不让煞有机会偷袭。”
“我也去。”贾葆誉从包里掏出个桃木剑,是从庙里求来的,“我虽然不是守砚人,但也能帮你挡挡煞的分身。”
“我去联系社区的人,让他们明天暂时离开荣安里,避免被魂煞对决的力量波及。”史湘匀收起《守砚人手记》,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胆怯,“我们四个,要一起守住荣安里。”
薛玉钗点点头,他看着三人,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画室里,太爷爷教他们写字,林岱语画槐树叶,贾葆誉偷吃桂花糕,史湘匀蹲在地上刻荷纹,阳光落在砚台上,暖融融的。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会肩负起守护荣安里的使命,还不知道会卷入这场跨越三十年的玄局。
“张叔,明天就麻烦你留在画室,保护好真砚台,直到我回来。”薛玉钗对张叔说,他把真砚台放进锦盒,用黑布裹好,“要是我没能回来,你就把砚台藏起来,找下一个守砚人。”
张叔摇了摇头,眼里带着点泪光:“你一定会回来的,太爷爷在砚台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画案上的照片上。照片里的人影,胸口的金光更亮了,隐约能看出是薛玉钗的轮廓。四人走出画室,巷口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还挂着最后一片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在倒计时。
十月十四,还有一天,就是十月十五。
他们不知道明天的对决会是什么结果,不知道薛玉钗会不会被煞反噬,更不知道荣安里能不能挺过这场危机。
但他们知道,他们四个,会站在一起,像小时候那样,守着画室,守着荣安里,守着彼此。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股暖意,落在四人身上。薛玉钗的手指还在流血,金色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印记,像颗颗金色的星星,指引着他们前行的方向。
画室里的真砚台,在黑布下泛着微弱的金光,像颗跳动的心脏,等待着十月十五的到来。
而在荣安里的某个角落,贾博文正站在老槐树下,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手里握着块沾血的砚台碎片,耳边传来煞的声音:“明天,就是你的死期,薛玉钗。”
他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慢慢聚集,遮住了阳光,荣安里的空气,再次变得冰冷起来。
一场关乎荣安里生死的对决,即将开始。
他们,都在等待十月十五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