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惊天一跪,瞬间让整个场面都死寂下来。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目光死死地盯在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影上。
堂堂振威将军,凯旋回京的第一件事,不是接旨,不是遥拜君恩,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自己的母亲,行此大礼!
他是疯了吗?还是在做戏装扮演孝子!
然而,沈承耀却知晓,自己是绝对真心的!
他音信全无的那几日,母亲必定为他担惊受怕,却也为他顶住了朝堂内外的千钧压力!
这一跪,不仅仅是因为孝道,更是想告诉所有人:
无论他沈承耀立下何等赫赫战功,这承恩侯府的天,永远都是他母亲!
姜静姝自然明白他的拳拳心意,不由眼眶微热,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
她亲自上前,双手稳稳扶起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母子对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轻叹。
“回来就好……我的儿,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哎哟!大将军真是至纯至孝,老太君您这是教子有方,福泽深厚啊!”一旁的宣旨太监极有眼色,见状立刻抚掌高声赞叹,将沈承耀略显逾矩的举动,圆得体面又漂亮。
姜静姝松了口气,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公公谬赞了,有劳公公久候,请宣旨吧。”
“好!劳烦诸位跪接圣旨!”宣旨太监点点头,展开那道明黄的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振威将军沈承耀,忠勇果毅,功在社稷,临危受命,深入虎穴,以寡敌众,大破胡虏,斩首万级,俘获无算,实乃国之栋梁……
特承袭承恩侯爵位,加封食邑三千户,赐良田千亩,黄金万两,钦此!”
“谢陛下!臣,领旨谢恩!”沈承耀重重叩首,声如洪钟。
他身后的萧红绫亦是喜极而泣,紧紧抱着一双儿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沈承耀看着好久不见的妻儿,也是心中一暖,正要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
“二哥,你打了大胜仗,可得了什么北狄的宝贝?怎么也不拿出来,也让妹妹开开眼呀!”
说话的正是沈娇宁,她脸上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贪婪的光。
“娇宁,这你就为难二哥了……”沈承耀面露一丝尴尬。
他治军严明,早就颁下军令,缴获之物,秋毫不犯。北狄王廷的财宝虽多,却全都登记造册,大半上缴朝廷,小半抚恤了阵亡将士的家小,他自己却是分文未取。
不等他解释,萧红绫已忍不住冷冷瞥了沈娇宁一眼,直接开怼:“二妹妹真是半点不分场合!侯爷为国征战,九死一生,你眼里就只看得到这些黄白之物吗?”
若是私下里也就算了,如今宣旨的大太监还在这里,对方可谓是皇帝的口舌眼目,这些话是能当面说的吗!
“我哪有!不过就是看看而已,你们干嘛这么小气!”沈娇宁被怼得面色一白,心中暗骂:这对兄嫂可真会装清高!不过就是藏着不想给罢了!
“好了,住口。”姜静姝也淡淡扫了沈娇宁一眼,随即对宣旨太监歉然一笑:“小女儿家不懂事,让公公见笑了。”
说着,她抬了抬手,李嬷嬷立刻极有眼色地递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老太君了。”宣旨太监笑着收下,又将圣旨郑重交予沈承耀,这才笑眯眯地补充道:
“对了,陛下还有口谕。侯爷您功勋卓着,国事多艰,就不为您另建府邸了。
您暂时还是住在这承恩侯府,日后这里便是二爷您当家做主。至于大爷……”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了早已面如死灰的沈承宗:“您呢,自今日起,便不再是世子了。”
“我……不是世子了?!”沈承宗如遭雷击,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魂魄一般,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那种从云端跌落深渊的绝望,还是让他几乎窒息。
做了将近三十年的世子,他一直以为自己一定会继承爵位,大权在握,睥睨众人!
可一夜之间,他竟沦落成了侯府的旁支!
“不……”苏佩兰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心中只剩下一个绝望的念头:
管家权拿不回来了,儿子的爵位也没了!她的一切指望都化为了泡影!
她不敢质疑圣旨,只能借题发作,状似疯癫地哭嚎道:“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哭着哭着,竟然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向后晕死过去。
“母亲……”萧红绫下意识地看向婆母。
“晕了就抬回去便是。”姜静姝却是神色冷淡,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上辈子大房夫妇是如何对待她和老二的,这辈子便该如何偿还!报应不爽,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人群之外,一辆低调华贵的马车里,一位贵妇人撩开湘妃竹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神复杂无比。
她不是别人,正是安国公府的老夫人钱氏,亦是生沈娇宁的婆母!
她身边的老嬷嬷看她脸色不好,不由低声道:“老夫人,这沈家,可真是今非昔比了!”
“是啊……”钱氏捏紧了手中的缂丝帕子,一脸纠结。
她一向看不上那个用下作手段嫁进门的儿媳沈娇宁,进府后又骄横跋扈,整日作妖。若不是碍于沈老侯爷的面子,她早就发作了。
这次老侯爷过世,沈家爵位悬而未定,她便故意由着沈娇宁回娘家大闹,迟迟不接,就是存了心要休掉这个儿媳。
一个手握重兵、圣眷正浓的新贵侯爷……钱氏沉默不语,心中却已在飞快地重新估量。
沈娇宁固然惹人厌烦,但若是能借着她,攀上沈承耀这棵大树,倒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另一边,沈承耀进宫叙功,傍晚才回来。
当晚,侯府二房院内灯火通明。用完晚膳,姜静姝特地将沈承耀叫到福安堂叙话。
“母亲,若非您当初的提点,儿子这次恐怕真的要折在狼谷了!”沈承耀感激涕零,又十分好奇,“……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狼谷的,儿子百思不得其解!”
“天机不可泄。”姜静姝只是淡然一笑带过,转而勉励道,“如今你是皇帝亲封的侯爷,这个家,以后便要靠你撑起来了。”
“是!”
姜静姝揉了揉太阳穴,又轻声问道:“对了,此番大捷,你打算如何庆功?”
“还要庆功?”沈承耀愣了愣,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回母亲的话,在军中时,儿子已经与弟兄们喝过庆功酒了,哪里还需要……”
“糊涂!”听沈承耀这么说,姜静姝真是无语又无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儿子打仗确实厉害,可对官场上的那些事儿,却未免太稚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