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乍起,刮得人脸疼。
陶静云本就清瘦的身影,在风中更显单薄,她的脸色苍白,可是那双眼睛却倔强地亮着,不肯熄灭。
“林贵人若是不愿动手,大可回凤梧宫歇息。
只是,待到贤妃娘娘问起时,臣妾也只好实话实说,您嫌这西苑的活计脏了您的金尊玉贵,不愿为太后娘娘尽孝心。
想来……连贤妃娘娘亲自下的令您也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
陶静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再无往日那般怯懦颤抖。
“你……你竟敢威胁我?”林疏影气得嘴唇发抖,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区区一个常在,也敢在本贵人面前放肆!”
“臣妾岂敢威胁贵人。”陶静云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贤妃娘娘明察秋毫,想必定会问个清楚,届时林贵人是何心思,自然一清二白。”
“你!”林疏影死死瞪着她,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慌乱。
这个陶静云,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竟让她想起了一个人——沈令仪!
一想到那个该死的华嫔,林疏影心头的火气更盛。都是沈令仪,若不是她在慈宁宫前多管闲事,陶静云怎敢如此放肆?
知道今日讨不到好,林疏影只能恨恨地夺过宫人手里的小锄头,满心不甘地朝着那冻得邦邦硬的土地刨去。
她一边使劲,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该死的贱人……等本小主出去了,非扒了你的皮……”
骂得正起劲,一锄头下去,带起一块泥土,不偏不倚正砸在自己嘴边,灌了她一嘴的沙。
“噗——呸呸呸!”林疏影狼狈地吐着土,灰头土脸,哪还有半分尚书千金的体面。
陶静云抿了抿唇,淡声道:“贵人还是少开口为妙,免得风大,闪了舌头,又吃了满嘴的泥。”
“呵!”林疏影又羞又怒,却不敢再多言,只能憋着一肚子气,灰头土脸地干活。
另一边,瑶华宫内。
沈令仪回到殿中,便立刻吩咐春禾:“去,将那瓶顶好的金疮药取来,再寻一件我未上过身的银狐毛斗篷,配上些易克化的糕点和驱寒的姜茶。
待到入夜后,你亲自走一趟,悄悄送去给陶常在。记住了,此事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是,娘娘!”春禾脆生生应下,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忍不住道,“娘娘这般雪中送炭,陶常在日后必定对您感恩戴德,唯您马首是瞻了!”
沈令仪摇了摇头,眸光深远:“我不是要她为我做什么。只是那林疏影行事太过,看不惯罢了。”
说着,踱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宫墙,若有所思。
她现在虽有嫔位,却因兄长之事正被陛下冷落,在宫中如履薄冰。
若要真正帮到陶静云,恐怕……还得从太后那边想法子。
三个月后的太后寿辰,也许,就是个好时机。
正思索间,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喝:“皇上驾到——”
李景琰一身玄色龙纹常服,挟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内。
与前几日的冷淡疏离不同,他俊朗的脸上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如春风化雪,温润了几分。
他……已经许久未曾踏足瑶华宫了。今日这般姿态,莫非是北境的战事,有了转机?
沈令仪心念电转,面上却波澜不惊,盈盈起身,敛衽一福:“臣妾恭迎陛下。”
“爱妃平身,不必多礼。”
果然,李景琰挥手令一众宫人退下,径直走到沈令仪身边,温热的大手自然地扶起她,浅笑道,“朕听说,今日在慈宁宫前,你可是大出风头?
沈令仪心头一颤,知他这是明知故问,面上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娇羞,顺着他的搀扶起身,软声道:
“陛下尽是拿臣妾取笑,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打小闹,哪里值得一提。贤妃娘娘早已处置妥当了,哪里轮得到臣妾一个小小嫔位出什么风头。”
说着,亲手为他奉上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
“是么?”李景琰接过茶盏,呷了一口,黑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可朕怎么听说,你为了一个区区常在,将林尚书的千金给得罪了个彻底?他可是你大哥的直属上官,你这么做,不怕招来是非么?”
“……陛下可是在责怪臣妾多管闲事?”沈令仪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委屈,“臣妾只是就事论事。林贵人若是心中坦荡,又何来得罪一说?”
这副小女儿家受了委屈的娇憨模样,看得李景琰心头一软。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心中已有计较。
今早他收到密报,沈承耀不仅早已脱险,更是率一支奇兵绕到了北狄后方,恐有惊天大功。
若这一功当真成了,这承恩侯府的爵位,怕是非落在这个二郎头上不可。届时,自己这位青梅竹马的华嫔,分量可就更重了些。
只是,他依旧拿不准,她到底是心向娘家,还是全心向着自己这个夫君?
眼前的这副娇嗔薄怒,究竟是天性使然,还是……又一场戏?
李景琰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忽然,他轻叹了口气:“令仪,朕有件事要告诉你,是关于北境的战事。”
来了!
沈令仪神色一紧,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陛下请讲……可是臣妾的二哥,他……他有了什么不测?”
李景琰看着她紧张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沉痛:
“令仪,北境战况……着实不容乐观。你二哥虽未寻得尸首,但三万精锐深陷狼谷,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沈令仪的脸,瞬间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血色尽褪。
李景琰的脸色越发沉痛:“纵然……他侥幸能够生还,可如此大败,朝廷的雷霆问责也在所难免。届时,朕恐怕也很难徇私!”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沈令仪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按理说,听闻兄长有难,她必然会慌乱求情才是。
果然,沈令仪脸上闪过惊慌无措,一双美目中迅速蓄满了泪水,身子摇摇欲坠,一脸乞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李景琰心底划过一丝失望,脸上却笑得越发温和,正要开口安慰,却见沈令仪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起身,直直地跪在了他的脚边。
“令仪,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