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琰心头一跳,俯身去扶沈令仪。
“景琰哥哥……你听我说。”沈令仪却执着躲开他的手,泪如雨下,满脸悲切:
“臣妾日夜忧心兄长,却未曾想他竟真的辜负陛下信重,犯下这等滔天大错!臣妾……臣妾实在无颜再见景琰哥哥!求陛下恩准,放令仪出宫,去家庙为尼,从此青灯古佛,日夜为陛下、为大靖祈福,为兄长赎罪!”
李景琰怔住了。
他和沈令仪年幼相识,和沈承耀也认识得很早。
少年之时,他也常常与沈家那个憨直的二郎纵马山野,快意江湖。
虽是君臣,到底也算有几分少年情谊。如今为了试探沈令仪,竟拿他的生死做筏子……
自己好像……确实过分了些。
“罢了罢了。”
李景琰面色微松,将沈令仪从地上扶起:“瞧你,说得什么傻话。有你在,朕……到底是会护着他的。你也别再说什么出家之类的话来戳朕的心窝子。”
沈令仪顺势伏在他肩头,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谢谢景琰哥哥……令仪就知道,你最好了……”
眼睛里却是一片清冷如霜。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多疑,自负,掌控欲强。再加上母亲早已点明其中关窍,她几乎可以断定,二哥不仅无过,反而有大功!
她替二哥高兴,可高兴之余,却又难言的悲切。
帝王之爱,凉薄至此。
然而,李景琰却很享受怀中人儿的哭泣和依恋。
作为帝王,他要的女人,从来都不是能与他议政的伙伴,而是一朵能解他烦忧的解语花!
沈令仪这番“以夫为纲”的小女儿姿态,完全戳中了他最受用的心思!
“乖,别哭了。”李景琰轻拍她的后背,忽然高声道:“王全!”
总管太监王全应声而入。
“去,将库房里那对西域刚进贡的血玉手镯,给华嫔送来!”
此令一出,不仅沈令仪,就连王全都惊得睁大了眼睛。那对血玉手镯通体血红,温润剔透,是今年所有贡品中的魁首,没想到陛下竟直接赏给了华嫔!
很快,手镯被呈上。
李景琰亲自执起沈令仪的手,将那对价值连城的镯子为她戴上,红玉衬着雪肤,愈发显得皓腕凝脂,娇艳欲滴。
“今晚,朕就歇在瑶华宫了。”李景琰一把将沈令仪打横抱起,随即低头在她耳边轻笑,“瞧这小脸哭的,跟小花猫似的,再哭,朕可就要心疼了。”
皇帝再度留宿瑶华宫的消息,如同一阵风,迅速传遍了后宫。
长春宫里,苏月薇听闻消息,失手打碎了心爱的汝窑茶盏,气得抚着肚子大口喘气:“贱人!明明已经失宠了,怎么会……”
她咬牙切齿,随即又安慰自己:“不怕,我肚子里有龙胎,她沈令仪算什么东西,等本宫诞下皇子,看谁还敢在本宫面前猖狂!”
凤梧宫里,林疏影正让宫女为她按着酸痛的腰。
忽然听到宫人禀告此事,她顿时气得脸色骤变,猛地将宫女推开,尖叫道:“都给本贵人滚出去!一群没用的东西!”
而瑶华宫内,却是另一番温情脉脉的光景。李景琰轻吻了吻沈令仪哭得红肿的眼眸,柔声道:“朕的令仪最是善良,连一个小小常在都愿意倾心护着,朕如何能不疼你?”
一夜过去,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宫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瑶华宫内,李景琰刚刚起身,王全便连滚带爬地进来传讯,声音激动得发颤:“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
李景琰猛地转过身来,眼中精光闪烁,急切道:“人在何处?速速让他过来……不,早朝宣他上殿!朕要亲自听报!”
“是!”
李景琰压下心头的狂喜,转过身,见沈令仪正神色不安地望着他,便顺势安抚道:“令仪,你放心,朕的承诺,随时有效。”
“臣妾知道。”沈令仪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柔声道:“陛下快去吧,国事要紧。只是万望陛下保重龙体,臣妾……臣妾中午做了汤羹,再去看您可好?”
李景琰本想拒绝,但见她一脸关切,想了想,还是点头应允。
大局已定,眼下沈承耀是最大的功臣,自己理当安抚好华嫔。
待到那明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沈令仪脸上的温顺笑容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寒霜。
“来人,”她冷冷开口,“备水,本宫要沐浴,还有,把床褥换了。”
春禾忙道:“小主,昨日才刚换过的床褥,不如……”
“脏了,全部换了。”沈令仪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金銮殿上。
苏伯言正唾沫横飞,极力劝谏:“……沈家二郎为国捐躯,臣等亦是心痛。但家不可一日无主,承恩侯府不可后继无人,还请陛下降旨,早日册立新侯,以安人心!”
沈家大郎沈承宗站在一边,长袖掩面,假意推辞:“不可,父亲刚刚过身,如今二郎也……臣恐家中母亲担忧,怎可在此时承袭爵位?”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高亢的通报声:“报——!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兵被带上殿来,跪地高举军报。
李景琰沉声道:“平身!当庭宣读!”
“遵旨!”传令兵颤抖着展开奏报,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
“启奏陛下!振威将军沈承耀,于狼谷将计就计,以身为饵,诱敌深入,反向包抄!以一万轻骑奇袭北狄中军大帐,阵斩北狄王弟哈丹,大破敌军五万!缴获牛羊粮草无数!我大靖王师已反攻至北狄王庭克烈城下!北境大捷——!”
“北境大捷——!!”
尾音还在大殿的梁柱间回响,满朝文武,瞬间鸦雀无声。
李景琰“霍”地从龙椅上站起,龙颜大悦,当众抚掌大赞:“好!好一个沈承耀!有勇有谋,真乃我大靖的国之柱石!”
群臣纷纷附和,唯有苏伯言和沈承宗脸色苍白。
他们刚才还在说“二郎战死,承恩侯府后继无人”……可现在呢?沈承耀不仅生还,还立下盖世奇功!
更可怕的是,李景琰似乎也想起了此事,忽然收了笑容,目光如剑般扫了过来。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
“苏爱卿,你方才说,要朕册立新侯?”
“……”
“那现在,你再来说说,沈家二郎立下此等盖世奇功,朕,又该如何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