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挑眉:“哦?此话怎讲?”
沈令仪不急不缓,指了指地面:“娘娘请看,这雪地上留下的足印深浅不一,若是细细查验,自然能还原当时的情况。”
她声音虽不高,却字字清晰,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林疏影方才站立的位置。
贤妃上前细看,果然看出了几分端倪,然而还不及开口,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你……你们胡说八道!”
林疏影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你们诬赖我!谁绊她了?分明是这个笨蹄子自己毛手毛脚,站都站不稳!”
沈令仪根本不与她争辩,只是将目光转向跟在贤妃身后的掌事姑姑:“刘姑姑方才站在侧后方,想必看得最是分明。”
那刘姑姑在宫中历练多年,最是个眼明心亮的。她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娘娘话,老奴确实瞧见……林贵人的脚似乎动了一下。”
林疏影脸色瞬间惨白如鬼:“你……你和她串通一气,血口喷人!”
贤妃冷冷地剜了林疏影一眼,心中已然明镜似的。她早就听说这位林贵人仗着家世在凤梧宫内作威作福,没想到竟敢在自己面前耍这等阴毒手段!
只是,林尚书乃是前朝重臣,如今又是皇帝倚仗之人,自己也不好把人得罪得太死。
大号这口气,憋在心里着实难受!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沈令仪再次开口,她莞尔一笑,那笑容清浅,却透着淡淡的冷意:“娘娘,依臣妾浅见,既然花已碎了,再纠缠谁是谁非也无济于事。
臣妾宫中恰好养了一盆‘春日繁星’,虽不及娘娘这盆名贵,却也清雅可人,不如就以贤妃娘娘的名义献给太后娘娘,聊表一片孝心。”
她稍稍一顿,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疏影和陶静云身上:
“只是,这稀世名品平白毁了,终究是桩憾事,也总得有个说法。臣妾倒有个主意。西苑的暖房里正在培育新一批奇花异草,不如就让林妹妹和陶妹妹同去养护花草三个月,算是将功补过。
三个月后恰逢太后寿辰,两位妹妹若是能亲手培育出绝品佳卉,一同献上,岂不比任何礼物都更能彰显孝心?娘娘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这主意看似公允,实则字字诛心!
让金尊玉贵的吏部尚书千金,去干那些花匠杂役的粗活?
还是跟她最瞧不起的陶静云一起?这简直是当众剥了她的脸皮,比掌掴罚跪还要羞辱百倍!
贤妃眼中瞬间迸出一丝激赏。这华嫔,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
她本就因林疏影的跋扈而积怨甚深,此计既替自己出了恶气,又不必让她亲自出面得罪林家,简直是天衣无缝!
她当即颔首:“华嫔此言甚是有理。林贵人,陶常在,你二人可心服口服?”
陶静云再次跪倒,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臣妾万分愿意!”
林疏影气得花枝乱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也只得屈辱地跪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臣妾……遵命。”
她浑身都在颤抖,却一个字也无法反驳。因为沈令仪的理由无懈可击!
为太后寿辰赔罪。她若敢说个“不”字,便是公然对太后不敬,这罪名她担不起!
“甚好。”贤妃满意颔首,“刘姑姑,你亲自监督。若三个月后,她二人养不出像样的花来,今日的账,本宫还要再跟她们算!”
待贤妃仪仗走远,沈令仪便立刻扶起陶静云,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
“妹妹且放宽心。不过是去侍弄花草,正好落得个清净。记住,人必先自重,而后人重之。若再有人欺你,你便想着,这宫里,不是你一个人。”
陶静云眼中盈满泪光,重重点头:“臣妾铭记姐姐的教诲,此生不忘。”
沈令仪又温言安抚了几句,才翩然离去,自始至终,却连看都不看林疏影一眼。
林疏影只能恨恨凝望她的背影,随即被刘姑姑“请”到了西苑。
这里偏僻荒凉,几间低矮的暖房里堆满了花盆、泥土和各种工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腥气,与前面金碧辉煌的宫殿恍若两个世界。
刘姑姑板着脸,公事公办地交代:“两位小主,请吧。西苑的活计繁重,每日辰时便要起身,浇水、施肥、锄草、捉虫,一样都不能少。膳食自有两位的宫中送来,每日晚间,老奴会亲自查验,若是不合格,二位便不能回凤梧宫歇息。”
林疏影越听越气,死死瞪着陶静云,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都是你这贱人!若不是你,本贵人何至于受此奇耻大辱!这些活,你一个人全干了!本贵人金枝玉叶,自然不做这等下等人的脏活?”
她一口一个贱人,下等人,听得陶静云不由握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却让她的头脑越发清晰。
她想起了沈令仪临走前的话——“人必先自重,而后人重之”。
是啊,若是今日退了这一步,那往后这三个月……不,是从今以后,她便永无宁日,只会沦为林疏影的奴婢!
她深吸一口气,竟破天荒地没有退缩,反而转向刘姑姑:“姑姑,贤妃娘娘的意思,是命我与林贵人二人共同来伺候这些花草……”
“你?!”林疏影眼睛瞬间瞪圆,仿佛不认识般看着她。
这向来任打任骂、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陶静云,今日竟也敢借着贤妃的势来压她了?
刘姑姑正欲开口,林疏影已是厉声喝道:“放肆!怎么?你还想去贤妃娘娘那儿告本贵人的状不成?刘姑姑,你可要想清楚,本贵人的父亲是吏部尚书,得罪了我林家,你外面娘家可还有好日子过?”
刘姑姑眉头一皱,正陷入两难,却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打着千儿道:“姑姑,贤妃娘娘殿里的一件孔雀羽大氅寻不着了,传您立刻回去寻呢。”
刘姑姑心中一动,立刻会意,这是娘娘在提点她,莫要蹚浑水,也莫要真把林家得罪死了。她当即道:“哎哟,这可了不得。老奴去去就回,两位小主暂且自便。”
说罢,竟然脚底抹油般溜了。
她一走,林疏影愈发嚣张,双手叉腰:“看见没有?贤妃不也得买我林家的面子,你还不快滚去干活!今日若是干不完,连累了本贵人回宫休息,看我怎么撕了你的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陶静云这次却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背,定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