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堂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姜静姝看着女儿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慕与急切,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傻孩子,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她与皇帝自小一同长大,那份青梅竹马的情分不假。
可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为她捉蝴蝶的少年郎。
他看重沈令仪,除了旧情,更看重的是她背后手握兵权的二哥沈承耀。
这份“情分”,掺了太多利益的算计,根本靠不住!
“令仪,”姜静姝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冷意,“你可知皇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是各家权贵无声的战场!
你以为有皇帝的宠爱便能高枕无忧?你错了!光有美貌和宠爱是没用的,若无雷霆手段,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令仪茫然地摇着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固执地辩解:“不会的……陛下会保护我的!他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死脑筋!
姜静姝只觉得一阵头疼。跟一个深陷情爱幻想的少女讲权谋利弊,无异于对牛弹琴。
罢了,有些事,光靠说是没用的,得让她亲眼看看这世间的真实与残酷。
“李嬷嬷。”姜静姝不再与她争辩,转而吩咐道,“去库房里挑几匹最时新的好料子,让人给三小姐再做几身衣服,再把我压箱底的那几套头面拿出来,下个月三小姐进宫选秀时,给她带上。”
“谢谢母亲!”沈令仪见母亲不再反对,顿时破涕为笑。
姜静姝看着她单纯的笑脸,心中却已暗下决定:
从前是她对小女儿保护得太过了,这一次,她一定要让沈令仪看清楚,现实究竟有多么狰狞!
次日,天刚蒙蒙亮。承恩侯府的角门处,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正是输了一夜,形容狼狈的四少爷沈承泽。
“开门,快开门!”他压低声音催促着守门的小厮。
这小厮是他的亲随,专门被派了守门的活计,在这里等了他一夜,闻言苦着脸打开门,小声道:“哎哟我的四爷喂,您可不能再这么玩儿了!老太太昨儿个醒了,威风得很,还派人来寻您了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怕什么?”沈承泽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吊儿郎当地往里走,“母亲最疼我了,醒了正好!我正缺银子花呢,正好去她老人家那里溜达一圈!”
他话音刚落,前方的院子里,“呼啦”一声,数十盏灯笼同时亮起,将整个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院子正中,姜静姝身着一件玄色暗纹锦袍,面沉如水,不怒自威。
她身后,林伯和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健壮家丁垂手而立,阵仗骇人。
沈承泽吓了一跳,但随即看清是母亲,不仅不怕,反而大喜过望。
母亲醒了,他的钱袋子就有着落了!
他立刻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溜小跑凑上前去,亲热地喊道:“母亲!您可算醒了!儿子想死您了!”
说着,他便开始诉苦:“母亲您是不知道,儿子最近看上了一匹汗血宝马,神骏非凡!就是手头紧,还欠着……嗯,欠着同窗几百两买笔墨的银子,您先预支儿子一千两银子使使呗?”
姜静姝面无表情地听完,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淡声道:“知道了,先跟我回福安堂。”
“好。”沈承泽大喜,以为得逞,连忙跟上,一路上一直在说好听的。
谁知前脚刚踏入福安堂,姜静姝就对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丁冷然下令:“关门!把人摁住!”
沈承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死死摁在地上。冰冷的青石板硌得他生疼:“母亲?您这是做什么?”
姜静姝冷冷地看着他,吐出的字眼更是让他魂飞魄散:“打!给我往死里打!”
“是!”
冰冷坚硬的板子带着风声,一下下狠狠地落在他养尊处优的臀腿上!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沈承泽何曾受过这种苦楚,疼得满头大汗,眼泪鼻涕横流,鬼哭狼嚎地求饶:“母亲!别打了!儿子错了!啊!疼死我了!李嬷嬷!救我啊!”
然而,无人理会。姜静姝的脸比冬日的寒冰还要冷。
板子一下比一下重,打得沈承泽皮开肉绽,鲜血很快浸透了衣裤,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姜静姝抬了抬手,板子才终于停下。
沈承泽趴在地上,只剩下了出的气,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以为这酷刑总算结束了,谁知,姜静姝却对林伯淡淡地说道:“去,把那些‘贵客’,都请进来吧。”
贵客?
沈承泽脑子一片混沌,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却疼得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角门大开,一群人在林伯的“引领”下,大摇大摆地涌了进来。为首的几人,正是京城各大赌坊和销金窟的掌柜!
他们一进来,便对着姜静姝拱了拱手,然后齐刷刷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沓沓借据,呈了上来。
“老夫人,这是四少爷亲手画押的欠条,利滚利,一共……三千二百七十两白银!”
三……三千多两?!
沈承泽吓得魂飞魄散,他明明记得自己只欠了几百两!
姜静姝看都没看那些欠条一眼,她走到奄奄一息的儿子面前,居高临下,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沈承泽,你听清楚了。侯府,没有一文钱替你还债。从今日起,你的月钱、份例,全部停掉。你若再敢踏出侯府去鬼混,我便打断你的腿!”
说完,她转向那群债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各位,你们要债,我理解,人,就在这里。你们要钱,找他自己要去!但你们也听好了,这是承恩侯府,若府里少了一砖一瓦,你们也担待不起!”
债主们面面相觑,没想到这老太太如此强硬。
他们本想撒泼打滚,可见识了刚才那番毒打,又听了这番话,谁也不敢真动手。
但钱不能不要啊!
他们立刻将趴在地上的沈承泽团团围住。
“四少爷,您看这钱……”
“就是啊四少爷,亲兄弟明算账,您不能赖账啊!”
“四少爷,您再不想办法,我们可就要天天来府上‘请安’了!”
“停停停!”沈承泽被他们吵得头晕脑胀,身上的伤口更是疼得钻心,眼前一黑,几乎要晕死过去。
就在这时,苏佩兰被两个婆子押着,来到院中罚跪。
她本是来受辱的,可看到小叔子这副惨状,心中竟升起一股病态的快意。
活该!都活该!
而且,昨日银珠已经回了娘家,按理说,今天就该有人来为她撑腰了。
她正想着,门房的下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尖利地划破了院中的嘈杂——
“老夫人!不好了!大奶奶的娘家,苏大学士的夫人,带着人……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