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御书房内摇曳，将皇帝略显疲惫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
龙案上摊开的密报已堆了半尺高，每一份都与“四顾门”“李相夷”“仙门”这些字眼有关。
“灵气充盈如雾，弟子皆着统一仙袍……”
“李相夷之子，金瞳非凡，疑有仙缘……”
“山中时有异光，疑似阵法……”
皇帝的手指在密报上缓缓划过，指节微微发白。
仙门！！！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
自登基以来，他从未觉得自己离“长生”“仙道”如此之近，也从未觉得……如此恐惧。
恐惧于那份未知的力量，恐惧于李相夷的脱离掌控——不，或许从一开始，那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剑客就从未真正被掌控过。
在这段时间时，他重立四顾门，成了传说中“仙门”之主。
皇帝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红衣少年持剑立于金銮殿前的身影。
那时的李相夷，眼中还有着对皇权的几分敬意，虽然那敬意淡薄得几乎看不见。
如今呢？
“陛下。”心腹太监躬身入内，声音压得极低。“暗卫最新密报，四顾门将于三日后开放山门一日，准许百姓上山。”
皇帝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开放山门？他倒是会收拢人心。”
“是。”太监顿了顿，又道，“还有……关于那位传说中的神仙，暗卫始终无法探查到更多信息，仿佛……此人不存在于这世间。”
不存在于这世间。
皇帝指尖轻叩龙案，心中那点妄想像野草般疯长。
仙门……修士……长生……
他正值壮年，却已觉精力不济，膝下也只有一公主，若他能得仙缘，修得长生，何愁江山不稳？何愁子嗣不兴？
可李相夷……
那个男人，会听宣吗？
“拟旨。”皇帝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回荡。
“宣李相夷携其子李……天意，入宫觐见。”
太监猛地抬头：“陛下，这……”
“怎么？”皇帝冷冷瞥他一眼，“朕宣他，他敢抗旨？”
太监冷汗涔涔：“奴才不敢！只是……仙门之事，尚未明确，李门主如今身份特殊，若是……”
“若是他不来，便是抗旨不遵。”皇帝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朕倒要看看，这仙门之主，敢不敢公然违逆皇命！”
他顿了顿，语气又缓了下来：“就说……朕听闻四顾门重立，心甚慰之，特邀李门主携子入宫一叙，共商……仙凡和睦之事。”
“是。”太监躬身退下。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皇帝独坐龙椅，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映在墙壁上。
他端起茶盏，手却微微颤抖。
仙门……高人……李相夷背后，究竟站着怎样的存在？
而自己这一步棋，是对是错？
他不知道。
但他必须试一试。
……
暮色初降，城中已是灯火通明。
长街两侧挂满了各式花灯，莲花灯、兔子灯、鲤鱼灯……流光溢彩，将整座城池映照得如同白昼。
街边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糖画、面人、糕点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混着人群的喧闹，汇成一片鲜活的人间烟火。
柳汐月一袭青粉色长裙，青丝半绾，簪着那支莲花簪，在灯火映照下，面具下露出的大半面容染上了几分暖色。
小天意被李莲花抱在怀里，小家伙今日穿了身崭新的青色小袍，腰间挂着虎头挂件，金瞳好奇地左顾右盼，小嘴张得圆圆的。
“娘亲！看！兔子灯！”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摊位，兴奋地挥着小手。
柳汐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是一盏做工精巧的兔子灯，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喜欢？”她问。
“嗯！”小天意用力点头。
李莲花笑着抱着他走过去：“老板，这盏灯我们要了。”
“好嘞！”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笑呵呵取下灯递给天意。
“小公子拿好，这灯可是老汉亲手扎的，整个扬州城独一份！”
小天意接过灯，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谢谢爷爷！”
“不客气不客气！”老者看了看李莲花，又看看柳汐月，眼中闪过惊艳。
“二位夫妻真是郎才女貌，小公子也玉雪可爱，一家三口好福气啊！”
柳汐月耳根微热，别过脸去。
李莲花却坦然笑道：“承您吉言。”
付了钱，三人继续沿着长街漫步。
小天意一手提着兔子灯，一手搂着李莲花的脖子，小脑袋转来转去，看什么都新鲜。
“爹爹！糖画！”
“娘亲！面人！”
“哇——那边有杂耍！”
每到一处，小家伙都要兴奋地指给爹娘看。
正走着，前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门主！柳仙子！小门主！”
刘如京和封磬从人群中挤过来，二人今日都换了常服，脸上堆着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刘叔叔！封叔叔！”小天意欢快地打招呼。
“哎！”刘如京应着，搓着手对李莲花道，“门主，前头有家老字号的糖水铺子，他家的杏仁茶和桂花糕可是一绝，属下想着小门主肯定喜欢，就……”
他看向小天意，眨眨眼：“天意想不想吃甜甜的糕糕呀？”
小天意眼睛一亮，但随即犹豫地看向柳汐月：“娘亲……”
柳汐月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含笑点头：“那家确实不错，我以前去过，天意会喜欢的。”
柳汐月想了想，小家伙吃点人间食物，也不是不可以：“去吧，莫要吃太多。”
“好！”小天意立刻从李莲花怀里滑下来，一手拉住刘如京，一手拉住封磬。
“刘叔叔封叔叔快走！”
两个大男人乐呵呵地被小家伙拽着往前跑，还不忘回头对李莲花使眼色。
（刘如京：门主！机会来了！）
（封磬：属下们只能帮到这儿了！）
这时长街尽头，一支庞大的队伍正缓缓行来。
那是今年灯会的重头戏——“花神游街”。
十六名身着各色华服的少女手持花灯开道，后方八人抬着一座巨大花辇，辇上坐着今年选出的“花神”。
那少女一袭绯红衣裙，面覆轻纱，身姿婀娜，手中捧着一束硕大的并蒂莲。
花辇所过之处，两侧百姓纷纷抛洒花瓣，欢呼声震天。
更引人注目的是，花辇后跟着数十名青衣女子，每人手中提着一盏莲花灯。
她们步伐轻盈，衣袂飘飘，在灯火映照下恍若仙子临凡。
“那是……”柳汐月微微蹙眉。
李莲花含笑解释：“是门中女弟子，刘如京说，既然要营造灯会气氛，不如做得彻底些。”
那些提灯女子行至柳汐月面前时，忽然齐齐抬手，数十盏莲花灯脱手飞出，在半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莲花图案！
莲花缓缓旋转，灯焰明灭，美不胜收。
百姓们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神仙！是神仙显灵了！”
花辇上的“花神”也起身，朝着莲花图案盈盈一拜，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束真正的并蒂莲，轻轻抛下。
那束莲花不偏不倚，落入柳汐月怀中。
柳汐月低头看着怀中娇艳欲滴的并蒂莲，又抬眼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笑容温柔：“花神送花，寓意天赐良缘，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柳汐月无语的望着他：“你又安排了什么？”
“灯会肯定是要去看灯呀！”李莲花笑容无辜，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腕。“人多，别走散了。”
他的手掌温热，力道轻柔却不容挣脱。
柳汐月手腕微僵，她……会走散？？什么鬼？
但她却未甩开，任由他牵着，汇入人流，而整个扬州城的暗处，早已布满了四顾门的弟子。
二人沿着湖畔缓步而行，河面倒映着两岸灯火，波光粼粼，画舫游船穿梭其间，丝竹声声，吴侬软语随风飘来。
“从前在江湖奔走，很少有机会这般闲逛。”李莲花忽然开口，声音在喧闹中清晰温和，“如今想想，倒是错过了许多人间烟火。”
柳汐月侧目看他：“李门主从前志在江湖，自然无暇顾及这些。”
“是啊。”李莲花轻笑，“那时总觉得，江湖很大，要做的事很多，如今却觉得，江湖再大，不如一方庭院，灯火再亮，不如……”
他顿了顿，转头看她：“不如眼前人。”
柳汐月脚步微顿，双目在灯火映照下微微闪烁。
李莲花却已转开话题，指向不远处一座高桥：“那座桥视野最好，可看全城灯火，要去看看吗？”
“嗯。”
登上石桥，凭栏远眺，整座扬州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万家灯火如星河倾泻，湖面上如玉带蜿蜒，画舫上的歌声笑语隐隐传来。
夜风拂过，带来淡淡水汽与花香。
李莲花站在柳汐月身侧，与她并肩而立，青蓝色的长袍与青粉色的留仙裙在风中轻轻交叠。
“汐月。”他忽然唤道。
“嗯？”
“这些日子，谢谢你。”
柳汐月蹙眉：“又说谢。”
以后会不会听到谢谢你，就会想起这朵花！阴谋？！妥妥的阴谋？！
李莲花转头看向他，眼中映着万千灯火，也只映着她。
“我知道，你本不必如此，你是九天仙子，大可逍遥世外，不必理会这些凡俗琐事，更不必……理会我这般凡人。”
柳汐月沉默片刻，才道：“你已不是凡人。”
“是，我踏入了修行之路。”李莲花苦笑。
“可这路是你给的，这机缘是你带来的。在你面前，我依旧是那个……需要仰望你的李莲花。”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汐月，我知我配不上你，无论是从前江湖门主的身份，还是如今这点微末修为，在你眼中，恐怕都不值一提。”
“可我……”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如誓，“我还是想试一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试试什么？”柳汐月轻声问。
“试试能不能，走进你心里。”李莲花眼中泛起温柔而坚定的光。
“试试能不能，伴你左右，试试能不能……让你也喜欢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河风吹过，扬起二人发丝。
柳汐月静静看着他，良久未语。
李莲花等待着她回应，心跳如擂鼓，掌心甚至沁出薄汗。
就在这时——
“咻——嘭！”
第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绚烂金芒如瀑布倾泻。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无数烟花接连升空，将夜幕染成流光溢彩的画卷。
牡丹、秋菊、锦鲤、莲灯……各种形状的烟花竞相绽放，映亮整座城池。
桥上桥下，岸边船中，爆发出阵阵欢呼。
而柳汐月却怔住了！
因为她看见，那些烟花在空中绽开的图案，渐渐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寻常的花鸟鱼虫，而是——莲花。
青色的、紫色的、金色的莲花，在夜空中朵朵绽放，交相辉映。
最后无数莲花汇聚，在半空中凝聚成一行璀璨夺目的光字：
“李相夷心悦柳汐月！”
字迹清隽飘逸，分明是李莲花的笔迹。
整座扬州城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百姓仰头看着那行光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惊叹与欢呼。
“天啊！是李门主！”
“柳汐月是谁？好浪漫！”
“李门主在表白！”
柳汐月怔怔看着那行字，又转头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也正看着她，眼中映着漫天烟花与那行光字，温柔得能将人溺毙。
“你……”柳汐月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李莲花轻笑：“不是我一人所为。”
他话音落下，湖边忽然响起清越乐声，一队身着白蓝色四顾门服饰的弟子缓步而来，手中或执玉箫，或抱瑶琴，奏的正是《凤求凰》。
乐曲声中，更多弟子从四面八方涌现，每人手中皆捧着一盏莲花灯，灯芯燃着灵火，光华温润。
他们沿着长街、河岸、桥头，将莲花灯一一放下。
不过片刻，整座扬州城仿佛沉入莲灯的海洋，暖光流转，美不胜收。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河心缓缓驶来的一艘画舫。
画舫甲板上，刘如京、封磬、傅云等四顾门骨干皆在，展云飞抱剑立于船头，面无表情，眼中却有一丝淡淡笑意。
小天意站在最前方，小手兴奋地挥舞：“娘亲！爹爹！看这里！”
画舫四周，无数灵光莲花自河面升起，环绕飞舞，恍如仙境。
柳汐月看着这一幕，紫眸微微睁大。
李莲花握住她的手，这一次，力道坚定。
“汐月，这些灯，这些花，这满城烟火，还有四顾门上下所有人的心意——都是给你的。”
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以这人间万千灯火为证……我有没有资格，求一个机会？”
柳汐月明显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这燃尽一城灯火，集全宗之力，只为求一个机会！
这朵花……真是疯了！
可她的心，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软成了一池春水。
“你……”她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哑，“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因为值得。”李莲花凝视着她，眼中再无戏谑，只有一片赤诚。
“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而我……想给你我能给的全部。”
夜空中的光字渐渐消散，最后一朵烟花绽开，化作无数光点，如雨般洒落。
光点落在二人发间、肩头，映得彼此容颜朦胧如梦。
柳汐月抬眸，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里有紧张，有期待，有不安，但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坚定。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
“李莲花。”
“嗯？”
“你真是……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