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紫衿下意识就想上前，将乔婉娩护在怀里，然而，他的手刚抬起，却撞上了乔婉娩瞥来的惊慌，以及一丝清晰的、想要避嫌、甚至隐含责备的眼神！
她在怪他？
怪他的靠近让她更陷窘境？
还是……她也觉得那些污言秽语，有一部分是真的？
肖紫衿动作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被背叛般的刺痛和更深的暴怒。
就在这对昔日爱侣陷入尴尬与痛苦，人群注意力被短暂吸引的当口——
“哐当——！！”
百川院那扇沉重的大门，终于承受不住外面持续的冲击和内部人心的涣散，被几个激愤的江湖客合力，猛地撞开了！
“门开了！冲进去！找那些叛徒算账！！”
人群汹涌而入，混乱中，佛彼白石被愤怒的人群从各自藏身或僵立之处“找”了出来。
他们被推搡着，来到了前院最开阔的演武场中央，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呵！这四个叛徒还想躲！”
“兄弟们，就是他们！包庇云彼丘那个狗贼的帮凶！”
纪汉佛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强装镇定，运起内力高声道：“诸位！诸位英雄！请听我一言！彼丘他……他当初也是被角丽谯那妖女所惑，他并不知那是碧茶之毒啊！事后他也追悔莫及，在东海之滨自刎谢罪，是被我们拦下……”
“放你娘的狗屁！！”
刀疤汉子暴喝一声，直接打断了他，冷笑道：“不知情？被妖女所惑？这种鬼话骗三岁小孩呢？！当我们是聋子瞎子吗？！李门主亲口所言，万人册详实记载，你还敢在这里狡辩？！”
“还有你们四个！” 那书生旧部指着纪汉佛等人的鼻子，痛心疾首又满含鄙夷。
“是怎么有脸，还敢打着李门主的名号，坐在百川院这高高在上的位置？！你们要不要脸？！”
“对！没有李门主，哪来的四顾门？没有四顾门当年的余威和积累，哪来你们百川院今日？！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不，是直接下毒害主！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没错！没有李门主，谁会在乎你们是谁，一群叛徒，打！”
“打！打死这些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东西！“
“为李门主和兄弟报仇，上呀！”
“还有那个姓肖的！”
怒骂声、呵斥声震耳欲聋，无数道愤怒的目光看向场中五人。
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记重拳狠狠砸在试图解释的白江鹑脸上，打得他鼻血长流，踉跄后退。
随后拳头、唾沫、甚至随手捡起的石子，纷纷朝他们招呼过去。
人群彻底沸腾，几人甚至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淹没在声浪和随之而来的拳脚之中。
纪汉佛奋力招架，但双拳难敌四手，更兼心气虚怯，很快也挨了好几下，发冠也被打飞，头发散乱。
石水武功较高，勉强护住自身，但面对昔日同门或敬仰者如今失望愤恨的目光，她手中的剑根本拔不出来，
只能狼狈躲闪，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是挨了巴掌还是羞惭所致。
肖紫衿更是重点照顾对象，他本就因乔婉娩之事心中邪火乱窜，此刻遭逢围攻，更是疯狂反抗，他武功虽高，但如何抵得住这汹涌人潮？
很快便被数人按倒在地，拳脚打得他口鼻溢血，再无方才的阴沉高傲，只剩下痛吼与挣扎。
乔婉娩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混乱暴烈的一幕，她哭得更加厉害，浑身发抖，却一步也不敢上前。
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缩，生怕被卷入这场她完全无法承受的风暴之中！
最终，不知是谁找来了粗麻绳，在众人的合力下，将纪汉佛、白江鹑、石水、肖紫衿四人捆了个结结实实，丢在演武场中央，如同待宰的牲畜。
而云彼丘，此时面色灰败，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他被单独捆在一旁，像一摊烂泥。
刀疤汉子走到云彼丘面前，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颗乌黑的药丸，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云彼丘，门主当年对你有多好，四顾门上下谁人不知？你怎么就下得去手？！”
他捏开云彼丘的嘴，不顾其微弱的挣扎，将药丸硬塞了进去，逼他咽下。
“你不是爱下毒吗？来，尝尝这个。”
刀疤汉子声音冰冷，“放心，这药顶多让你筋脉剧痛、五脏如焚，受尽折磨，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李门主受了碧茶之苦，你也好好‘享受’一下！”
药丸入腹，很快，云彼丘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痉挛起来，脸色由灰白转为诡异的青紫。
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他蜷缩在地，痛苦地翻滚，却因被捆绑而无法缓解分毫。
百川院内的惩戒，持续了整整三日，此刻院内异常的‘平静’。
纪汉佛、白江鹑、石水、肖紫衿起初还有挣扎、辩解、乃至怒骂。
但随着时间推移，饥饿、干渴、以及人群时不时投来的唾骂与鄙夷目光，逐渐消磨了他们所有的气力与尊严。
那些曾经的四顾门旧部，在发泄了最初的怒火之后，并未离去。
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一部分人轮流看守着这五个罪人，防止别有用心者来救。
更多的人则沉默地清理着百川院内外，修缮被撞坏的大门，扫去狼藉，仿佛要将这片被污秽浸染的地方，重新收拾干净。
他们留在这里，怀着一个共同而坚定的信念——等门主回来。
门主揭露了真相，宣告了归来，他们相信，门主一定会回到这里，来处理这一切！
乔婉娩那日因承受不住晕倒在百川院门外，然而，进进出出的江湖客，从她身边经过时，大多只是冷漠地瞥一眼，甚至有人嫌她挡路，刻意绕开。
没有人上前搀扶，昔日“江湖第一美人”、“李相夷未婚妻”的光环，在真相与流言的冲击下，露出下面令人尴尬乃至鄙夷的内里。
等转醒之时，她茫然地坐起身，环顾四周，熟悉的百川院大门敞开着，却再也不是她熟悉的样子。
心脏猛地一抽，是疼？是怕？还是别的什么？她分不清。
她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没有再看向百川院内，也没有去寻肖紫衿，更没有理会任何投向她的目光。
她就那样低着头，一步一步，逃离了百川院，消失在扬州城熙攘的人流中。
而百川院里的云彼丘，在承受着筋脉逆转、脏腑灼烧般的剧痛。
起初还痛苦地翻滚、抽搐，而现在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蜷缩着，间歇性地痉挛，眼神涣散，已是半死不活。
纪汉佛四人看着云彼丘的惨状，兔死狐悲之余，更多的是自身难保的恐惧与生理极限的痛苦，最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
这日，普渡寺。
山门清净，古松苍翠，悠远的钟声涤荡着尘世的喧嚣。
李莲花拾级而上，他的肩头蹲坐着一只毛色粉白相间、紫眸灵动异常的小狐狸。
小狐狸尾巴一扫一扫的，一双眼睛打量着前方寺庙和来往路人。
哎！她真心不喜欢寺庙！不喜欢和尚，要不要说？
她歪着脑袋，看着近在咫尺的李莲花，说了这朵脆弱花会不会一脸委屈的哭？
啊，那画面……好像有点想看又有点不忍心？
进不进？进不进？进不进？
啧，算了！勉为其难进一下吧！她就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而且这个寺庙里的和尚好像人还不错，还是这朵脆弱花的好友，也是难得为花花着想之人！
主要她也感受到这个寺庙的气息与其他寺庙不同，这个无了与忘忧一样，都是难得的好和尚，咋就不是道士呢？！
可惜呀！拐不拐，还是算了！拐年纪大的老头多不好！
就在小狐狸内心戏十足地天人交战之际，李莲花微微偏头，脸颊还蹭到了她毛茸茸的耳朵。
“怎么了？不喜欢这里？”
小狐狸抬起爪子，敷衍地拍开他的侧脸，意思像是“少废话，走你的”。
跟在后面的封磬和刘如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早已见怪不怪。
呃……不行，可他们可是忠心的属下，不能多想！
知客僧显然认得李相夷，目光在小狐狸身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未多言，合十行礼后，便引着他们往寺内深处行去。
禅房内，檀香袅袅，无了大师正在闭目诵经，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
看到走进来的李莲花，目光先是在他脸上、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眼中不由掠过欣慰。
当目光落在他肩头那只小狐狸身上时，大师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了平日的悲悯祥和。
“阿弥陀佛，李小友今日得闲，是终于想起来看望老衲这方外之人了？莫不是……又有什么棘手之事，或是馋了老衲这儿的粗茶？”
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目光却似有若无的扫过那只正歪着头打量周围的小狐狸。
李莲花微微一笑，拱手为礼：“老和尚说笑了，此前多谢大师奔走传信，今日特来拜谢；
再者，许久未见，也该来看看你这个爱操心的老和尚了？！怎么，不请我喝杯你珍藏的好茶？”
（ 老和尚！?? 柳汐月这一刻突然想起了自己那自恋的大徒弟，都一样称呼老和尚，难道这就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吗？）
无了大师笑着摇了摇头：“老衲这里的粗茶淡饭，你何时客气过？再者说，你哪次来，老衲短了你的茶水？
朋友之间，何来请不请的？自己动手便是，难不成还要老衲这老胳膊老腿伺候你不成？”
话虽如此，他还是抬手示意李莲花自便，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在了李莲花肩头那只小狐狸身上。
初时只觉这小生灵着实漂亮灵秀得不似凡品，但当他的视线与那双紫色的眼眸对上时。
那双眼睛……太清澈，太灵动，甚至带着一种……审视？
这绝非常态！
小狐狸姿态也太过自然，李莲花也全然没有寻常人携带宠物时的刻意。
封磬与刘如京连忙上前，恭敬行礼：“晚辈封磬（刘如京），拜见无了大师。”
无了大师颔首还礼，目光在封磬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似有些许探究，但并未多问，只是温声道：“二位施主不必多礼，快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