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已坐在茶案边，取了茶叶，动作熟练地烹起茶来。
小狐狸则从他肩头轻盈跳下，落在茶案一旁的空蒲团上，蜷好身子，尾巴盖住爪子。
无了大师看着这一幕，眼中笑意更深，他捻动佛珠，缓缓开口道：
“百川院之事……这几日沸沸扬扬，老衲也有所听闻，李小友此举，雷霆手段，是要与那不堪的过往，彻底斩断因果，理清界限了。”
李莲花提起茶壶，将泡好的茶汤缓缓倒入四个瓷杯：“该断的，迟早要断，往日因，今日果。”
他将另外三杯茶纷纷推到几位面前，才抬眼看向无了大师：
“老和尚放心，我不是以往那只会横冲直撞的李相夷，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有数。”
“如此便好！阿弥陀佛。” 无了大师点点头，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他放下茶杯，目光终于再次落向蒲团上那只慵懒的小狐狸，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倒是李小友的这位……小灵物，灵秀非凡，世间罕有，老衲未曾见过这般生灵，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缘分？”
李莲花闻言微微一顿，他眼中不自觉地掠过一丝极柔和的笑意，侧头看向那个毛茸茸的团子。
小狐狸耳朵动了动，掀开眼皮，紫眸懒洋洋地瞥了无了大师一眼，这老头，还是有好奇心的吗？
也是，她这么可爱！
李莲花因她这可爱的小表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还一边对无了大师说道：
“她啊……说来您可能不信，是我偶然捡到的‘大麻烦’，也是我的‘大福星’，总之，是我不可或缺的同伴。”
他话音刚落——
“啪！”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拍开了他的手，力道不重，但警告意味十足。
小狐狸紫眸危险地眯起，幽幽地盯着李莲花，麻烦？你说谁是麻烦？
李莲花手背一麻，对上那眼神，心头一跳，这是误会他所说的意思了！
他眼中满是笑意的补救道：“是在下，在下才是‘大麻烦’。”
他这话说得极其恳切，望向小狐狸的眼神也带着毫不掩饰的真诚。
然而，“麻烦”二字显然已被某位非常记仇的仙子听进了心里。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却又明显不悦的女声，直接在禅房中响起：
“花花，你是不是又欠打了？”
“噗——！”
无了大师刚入口的第二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好在多年禅定功夫，让他硬生生侧头，喷向了一旁空地，但也是呛得连连咳嗽，老脸涨红，手中的茶杯差点脱手。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蒲团上那只慵懒的小狐狸，眼睛瞪得老大。
他听到了什么？狐狸……说话了？
而且那语气……那般自然熟稔，甚至还带着点……教训的味道？
饶是无了大师见多识广，眼前已远超他所知的范畴！
李莲花装作慌忙摆手，对着小狐狸语气带着几分哄劝：
“口误，口误！是我说错了！我才是那个大麻烦，一直都是！”
他又转向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的无了大师，脸上带着赧然，解释道：
“老和尚莫惊，这位……并非寻常狐类，她是柳汐月柳姑娘，只是……呃，觉得狐狸形态比较……方便有趣，所以时常如此。”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能解碧茶之毒，乃至近日许多事，多亏了柳姑娘相助，她是……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如今最重要的同伴。”
最后一句，虽是重复，但他说得格外认真。
蒲团上的小狐狸，紫眸中的危险神色稍稍褪去，轻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道歉和解释。
然后，她抬了抬爪子，对着还在发愣的无了大师随意地挥了挥，算是打个招呼，接着便重新眯起眼睛，将脑袋埋进尾巴里。
无了大师：“……”
刘如京：自家门主又欠打了！
封磬：主上呀！你是不是故意的？心好慌呀！
无了大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翻腾的心绪。
他看着李莲花，又看了看那团粉白的毛茸茸，回想起那响彻扬州的“传音”，还有那些关于“药方”的零星传闻……
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却又更加不可思议。
仙？妖？还是某种超乎理解的存在？
他双手缓缓合十，对着蒲团方向，极郑重地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是老衲眼拙，失礼了，柳……柳施主神通广大，慈悲为怀，救李小友于水火，更是助他涤荡污浊，老衲代李小友，也代这世间诸多因李小友而得解脱之人，谢过施主大恩。”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至极，并非客套。
柳汐月尾巴尖又轻轻摆了摆，算是回应，嗯，这老和尚，眼力见和礼貌都还不错，比那些只会念经的秃……呃，和尚强多了。
心中本就无限崇拜的刘如京，也连忙对着无了大师说道：“大师，您是不知道！柳仙子她可厉害了！仙子心地还特别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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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气说了好多，脸都激动得有些发红，眼中崇拜之情简直要溢出来。
封磬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积极的证明自己对仙子的崇拜。
“正是如此，我等能追随主上与仙子，实乃三生有幸，此前……咳，在下也曾误入歧途，幸得仙子点化，方能有机会弥补一二。”
他说得有些惭愧，但语气真诚。
无了大师听着刘如京充满震撼力的描述，再结合封磬的话，心中对这位“柳仙子”的认知又深了一层。
他看向李莲花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感慨——这小友，历经大难，终是得了大福缘。
李莲花看着无了大师那欣慰的神情，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行了如京，封磬，柳姑娘不喜这些虚言。”
柳汐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谁告诉你她不喜欢这个虚言，她还真爱听?(?＞ ? ＜?)?嘻嘻！
李莲花重新为大师斟上热茶：“老和尚，柳姑娘她……性情洒脱，很好相处的！”
无了大师点了点头，重新坐定，品着茶，只觉得今日这茶，喝得可真是……终身难忘。
接下来的谈话，便轻松了许多，李莲花大致说了说近况，也略略提了后续的一些打算。
无了大师则说了说百川院那边最新的、更详细的情况。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只是苦了那些坚守本心、等待公道的旧四顾门之人！” 无了大师感叹道。
李莲花沉默片刻，“他们等我，我必不会让他们失望。”
不是以李相夷的身份回去重掌什么，而是去给活着的人一个交代。
谈话将尽时，柳汐月从蒲团上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紫眸看向李莲花：
“聊完了？该走了吧？他们还在等着你！”
李莲花会意，起身向无了大师告辞。
无了大师亲自送他们到禅院门口，临别时，他看了看李莲花，又看了看再次跳回李莲花肩头上，悠闲甩着尾巴的小狐狸，双手合十，深深一揖：
“李小友，柳施主，若有需老衲之处，普渡寺随时恭候。”
李莲花郑重还礼：“老和尚放心吧，自己也要保重！”
刘如京与封磬也行了一礼，跟在李莲花后面往山另外一边走去！
普渡寺所在的山峦清幽，与另一座稍矮些、却更为开阔的山峰遥遥相望。
那里，曾是四顾门总坛所在之地，后来四顾门解散，部分产业与驻地由百川院接手，但那座象征着昔日荣光与兄弟情义的山门，却一直荒废着。
四人沿着蜿蜒的山道，没有向着四顾门旧地而去，此刻的百川院可还有人在等着他们。
封磬与刘如京跟在李莲花身后，两人皆是面色肃然，眼中满是怒火。
他们也从大师和李莲花的交谈中，得知了百川院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也知晓了那些旧日同门正在等待着。
“门主！” 刘如京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与激动。
“那群……那群人！当年主上您生死未卜，他们转头就解散了四顾门，好！这算识时务！可他们包庇云彼丘那畜生，明知是他下毒害您，害死那么多弟兄，却把事情捂得严严实实！”
他越说越气，拳头捏得咯咯响，这些无脸之人，竟还敢扯着门主的大旗！
“他们脸皮真厚，为了坐稳了江湖刑堂的位子，一个个道貌岸然，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呸！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封磬同样为自己主上感到气愤，这么好的主上，竟然不珍惜！
“主上，他们享受了四顾门声望与资源，却行背信弃义、藏奸纳叛之事，定要彻底清算，属下我也想尽份力！”
李莲花走在前方，没有回头，眼中却带着一丝冷意，“是非曲直，今日总要有个了断。”
小狐狸趴在他肩头，尾巴轻轻扫过他的颈侧，带着安抚的意味。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山峰，山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大多是江湖客打扮脸上带着好奇，显然都想去百川院看个究竟的。
远远地，能望见百川院门前有几个身影格外显眼。
他们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却一致地、牢牢地锁定着山道方向。
李莲花的脚步，在看清那几个身影的瞬间，不由的顿了一下，一年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四顾门鼎盛时，门众逾千，他即使不知道每个人的名字，却记住了他们的样貌！
眼前这些人，在执着地等待他，李莲花的心，有些酸涩，又有些温暖。
他加快了脚步。
门前等待的几人，显然也看到了从山道上走来的人影。
起初他们只是随意一瞥，但当李莲花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时，他们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