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车一路向南,四匹霜飞马脚程极快,楼车又平稳舒适,行程颇为顺利。
这日午后,楼车行至一处人烟相对稀少的山区。
官道蜿蜒于群山之间,两侧林木蓊郁,远处可见零星几处山庄的轮廓,看起来像是某些富户在此修建的别业。
柳汐月原本懒洋洋地趴在二楼窗边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小爪子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
忽然,她那双带着些许慵懒的紫罗兰色眼眸,瞬间变得锐利如冰,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酝酿。
一股无形的神识以她为中心,瞬息间覆盖了前方数里范围内的一切。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官道侧方不远处、一座掩映在茂密竹林后的山庄。
那山庄外表看起来颇为雅致,白墙灰瓦,甚至还有亭台楼阁的影子,在这清幽山间显得很是和谐。
然而,在柳汐月的神识探查下,这雅致的外壳下,却隐藏着令人作呕的污秽与罪恶!
山庄地下,竟挖有数间隐蔽的地牢,牢内阴暗潮湿,散发着霉烂与排泄物混合的恶臭。
而让柳汐月瞳孔骤缩、心头怒火瞬间爆燃的是——地牢中,竟囚禁着数十名女子!
这些女子年纪不等,从十几岁的少女到三四十岁的妇人都有,但无一例外衣衫褴褛,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痕淤青,神情麻木绝望,眼神空洞得如同失去了灵魂。
她们瑟缩在冰冷的石壁或草堆上,有的低声啜泣,有的呆滞地望着牢顶,有的则因为病痛或折磨而发出微弱的呻吟。
几名看守模样的男子,正拎着鞭子或木棍在牢门外骂骂咧咧,言语粗鄙下流,甚至不时用棍子敲打牢门恐吓。
更深处,似乎还有类似“调教”的场所,传来女子压抑的痛呼和男子猥琐的笑声。
拐卖人口!逼良为娼!囚禁凌虐!
如此丧尽天良地摧残无辜女子,践踏人性底线,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尤其是看到那些女子眼中彻底熄灭的希望之光,柳汐月胸中那股凛冽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她唇边溢出。
下一瞬,她身影已从软榻上消失。
李莲花正在静坐中,忽然感到一股极其恐怖的威压自隔壁房间冲天而起!
他猛地睁眼,身形一闪便来到柳汐月房门外,却见房中已空无一人。
“柳姑娘?!”他心中一惊,立刻飞身掠上三楼观景台。
刘如京和封磬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急忙停下楼车,警惕四顾。
只见柳汐月不知何时已立于楼车顶端的最高处。
她那身淡紫衣裙无风自动,脸色如冰,直直的看着那座竹林掩映的山庄,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恐怖气息!
李莲花从未见过她如此震怒的模样,急声问道:“汐月,发生何事?”
柳汐月没有回头,声音冰冷,每一个字都响彻在这片山野上空,清晰地传入李莲花三人耳中,也直接响彻在那座罪孽的山庄,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拐卖人口,逼良为娼,囚禁凌虐,罪无可赦!”
她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萦绕着紫色电芒,发出“噼啪”的轻响。
“尔等罪孽,天地不容!”
随着她最后一句冰冷宣判落下,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
“雷罚——”
柳汐月抬起的右手向着那座山庄的方向,轻轻向下一划!
“降!”
“轰隆隆——!!!”
无数道紫色天雷,精准的自高空劈落,目标,直指那座山庄!
密密麻麻的雷网,将整座山庄完全笼罩!
雷光耀眼,将昏暗的天空映照得一片紫白!
然而,这恐怖的天雷却仿佛长了眼睛。
所有雷光,精准地避开了地牢的位置,避开了那些被囚女子所在的任何角落,也避开了山庄中如牲畜般的无辜仆役。
狠狠劈向那些身上带着浓重罪孽血气、参与拐卖、看守凌虐、乃至是山庄主人和其爪牙们所在之处!
“啊——!”
“不——!”
“饶命……啊!”
凄厉短促的惨叫声在震天雷鸣中零星响起,又瞬间被淹没。
在天雷之下,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视女子如货物的恶徒,连挣扎都做不到,便在刺目的紫色雷光中——灰飞烟灭!
雷罚持续了约莫十息。
十息之后,漫天雷光骤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天空重新恢复晴朗,阳光明媚。
那座原本雅致的山庄,已然大变模样。
所有住着恶徒的屋舍、亭台、乃至围墙,都在雷罚中化为焦黑的废墟,缕缕青烟袅袅升起。
而地牢所在区域、以及几处可能有普通仆役的偏房,却完好无损,甚至片瓦未伤。
那些被囚的女子,只听得惊天动地的雷鸣,感受到地牢的轻微震动,却毫发无伤。
她们茫然地抬起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而有一些受虐的女子,看着旁边化成灰烬的恶徒,嘴里面发出‘呵呵’的笑声!
柳汐月站在楼车顶端,周身那恐怖的威压缓缓收敛,眼中的紫光也渐渐淡去,恢复了平常的清澈,但那份冰冷并未完全消散。
但总觉得心中的堵着的气没有发泄出来,李莲花、刘如京、封磬三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李莲花,他见识过柳汐月诸多神奇手段,但如此引动天象的雷罚,再一次超出了他的想象!
刘如京和封磬更是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伏下去。
封磬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还好,还好,还好,他没死!
一定要努力弥补自己做的错事,不然这天雷就会劈到自己身上!
他此时恨不得希望单孤刀没死,好拖出来鞭打几遍!
柳汐月从车顶飘然落下,看了三人一眼,语气依旧带着冷意:
“此地污秽,但那些女子无辜,封磬联系附近可靠之人,妥善安置她们,山庄内的银两,助其归家或谋生,那些未死的普通仆役,并未作恶,也一并处理了。”
李莲花也看向封磬,封磬连忙躬身,声音还带着颤抖:“是!柳仙子!属下立刻去办!定会处理好,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此刻恨不得长出八条腿,立刻将仙子吩咐的事情办得完美。
柳汐月又看了一眼那座冒着青烟的废墟山庄,眼中冷意稍缓:“此等罪恶,见之则诛。”
封磬办事效率极高,得了柳汐月的命令,立刻骑上一匹霜飞马,如离弦之箭般赶往最近的城镇。
不过一个多时辰,他便带着十数人返回,其中大半是面容和善、手脚利落的中年妇人,也有几位沉稳干练的男丁,皆是万圣道在附近布置的可靠暗部人员。
这些人训练有素,抵达已成废墟的山庄后,无需过多吩咐,便迅速分为两拨。
一拨带着干净的衣物、饮水和吃食,小心翼翼地进入那片唯一完好的地牢区域;另一拨则开始清理废墟,搜寻整理山庄内存放的金银细软、地契账簿。
地牢的门被打开时,久违的天光照入阴暗,却让里面瑟缩的女子们更加惊恐地抱成一团。
直到听见妇人们温和的安抚声,看到她们手中捧着的衣物食物,那一片死寂的麻木中,才逐渐响起低低的、难以置信的啜泣。
当她们被搀扶着,踉踉跄跄走出地牢,重见天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静立于一片焦土废墟前的那道身影。
柳汐月已从楼车上下来,就站在山庄残破的前庭,阳光洒在她淡紫色的衣裙上,周身似乎萦绕着一种洗净污秽后的清冽气息。
她容颜绝世,气质出尘,在身后残垣断壁的映衬下,更像是一位骤然降临、涤荡罪恶的九天仙子。
不知是谁先软倒在地,朝着她的方向叩首,紧接着,数十名刚刚获救的女子,齐刷刷跪了一地。
她们哽咽着,呜咽着,干涸的眼眶里滚出浑浊的泪水,用力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颤抖,却发不出完整的感谢言辞,唯有那深深的跪拜来表达自己无声的感激。
柳汐月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面容憔悴、遍体鳞伤的女子,眼中的冰寒早已化为无声的叹息,“都起来吧。”
妇人们连忙上前,将虚弱的女子们一一扶起。
“家在哪里?可想回去?”柳汐月有一丝犹豫的问了出来,这可是古代!
人群中响起细微的骚动,有的女子眼中骤然爆发出迫切的光芒,哽咽着说出家乡州县的名字;
有的却面露深深的恐惧与羞惭,拼命摇头,拽紧身上刚披的干净外衫,瑟缩着低语:“不……不能回去……没脸回去了……爹娘会打死我,族人会沉塘……”
有三名女子,眼中满是空洞麻木,她们呆呆地站着,对“家”这个字毫无反应,对未来去处也毫无想法,眼中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死灰。
她们的人生,似乎早在被囚禁凌虐的日子里,就已经戛然而止了。
柳汐月的目光,尤其在这几名麻木的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理解她们的恐惧与绝望,在这个古代,女子名节大过天,即便她们是受害者,归家后等待她们的,很可能不是慰藉,而是更冰冷的指责、鄙弃甚至迫害。
那些想回家的,前路亦未必平坦。
她沉吟片刻:“若觉前尘痛苦,不堪重负,我可以抹去你们这段不堪的记忆,如此,或许可少些煎熬。”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抹去记忆?忘却这地狱般的一切?忘却那些屈辱、疼痛、绝望?
许多女子眼中骤然迸发出希冀的光芒,那是对解脱最本能的渴望。
然而,这光芒迅速又黯淡下去,被更深的迷茫和恐惧取代。
一个胆子稍大些、面容憔悴的年轻妇人,颤声问道:“仙子……仙子恩德……可若忘了……我们……我们糊里糊涂回家,身上这些伤……莫名失踪这些时日……又该如何解释?家人追问起来……只怕……只怕更说不清,下场……或许更糟……”
她的话,道出了所有人最大的恐惧,遗忘并不能解决现实的困境,甚至可能让她们陷入更可怕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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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失去部分记忆无法自圆其说的女子,在这世间该如何自处?
那些原本麻木的女子,此刻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忘记?她们想忘记,恨不得将这一切从灵魂里挖出去!可忘记了,然后呢?
回到那个可能已经视她们为耻辱的“家”?面对旁人猜疑的目光?
她们连自己为何会遭遇这些都不记得了,又如何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
纠结与绝望,缠绕着在场每一个不幸的女子,想忘,不敢忘;想回,不敢回。
天地之大,竟似无她们的容身之处。
柳汐月静静看着她们眼中激烈的挣扎,看着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绝望。
她自然有能力强行抹去她们的记忆,甚至可以用幻术为她们编织合理的“过去”,但那样,终究是另一种形式的操纵,她们现在缺的是尊重!
她要给的,是一个真正的选择,一条可能的生路。
“若不愿归家,或归家无益者,可为你们安排去处。”
说着,还看了看旁边的封磬,封磬立马积极的保证道,生怕慢了就会被雷劈。
“属下可以安排地方,无有流言蜚语,亦无人知晓你们的过往,你们可凭自己双手,挣一份干净的生活,山庄里面的银两保证送到他们手上。”
柳汐月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她们:“记忆,抹或不抹,由你们自己决定,前路,并非只有归家,但要记住以后为自己而活。”
话音落下,那些麻木死寂的眼眸,一点点,极其缓慢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抹去痛苦记忆的诱惑依然存在,但此刻,更让她们心弦颤动的,是“为自己而活”。
一个可能,不需要背负着耻辱的过去,也不需要面对冷酷的将来,仅仅作为自己,活下去的可能。
阳光静静地洒在废墟与新生的人群之间,柳汐月站在那里,等待着她们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