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院,议事大厅
气氛已不是凝重可以形容,简直是死寂中弥漫着恐慌。
纪汉佛自然也听到了李相夷的警告,他的面前还摊着不下十份来自不同渠道的急报,内容全是万人册同步散播的详尽罪状。
他脸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一支毛笔,“咔嚓”一声,笔杆竟被生生捏断。
白江鹑心慌的满头大汗,不停地用袖子擦着额头,嘴里喃喃:“怎么会……他怎么会用这种方式……这、这让我们如何辩驳?”
当众揭穿,天下皆知,百川院苦心经营的公正形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石水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她眼中除了纠结,更多是一种复杂的、被戳破伪装后的难堪。
她知道云彼丘下毒,她选择了沉默,如今这沉默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剑。
而风暴的中心——云彼丘,并未在场。
自李相夷的声音响彻扬州后,他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门窗紧闭,不许任何人打扰。
负责送饭的弟子战战兢兢地在门外等待,只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喘息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恐惧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李相夷没死!他真的回来了!不是假的!
而且还是以这种鬼神莫测的方式,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那句“绝不宽贷”在他脑中反复轰鸣。
他现在还能依靠什么?百川院?纪汉佛他们自身难保!
角丽谯?那个妖女恐怕也在焦头烂额!绝望,开始啃噬他的理智。
逃吗?那要逃到哪里去?江湖人都已知晓,而李相夷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他能怎么逃?
“查!给我去查!”纪汉佛终于爆发,将断笔狠狠掷在地上,对着厅外厉喝:“去扬州!去查清楚那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人假冒还是……还有,封锁消息!不,是澄清!就说那是金鸳盟妖人的诡计,是污蔑!”
然而,他自己也知道,这种苍白的辩解在“李相夷”这个名字和那响彻全城的声音面前,是多么无力。
“院主!院主!” 一名负责外联的管事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
“不好了!山下聚集了好多江湖朋友,还有……还有不少百姓,都在高声质问云院主之事,要求我们给个说法!情绪激动,我们的人快拦不住了!”
金鸳盟。
一个精致的玉杯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角丽谯那张妖艳绝伦的脸此刻扭曲着,充满了惊怒与难以置信。
“废物!都是废物!” 她尖声怒骂,不知是在骂云彼丘办事不利留下后患,还是在骂李相夷命硬如斯。
“碧茶之毒都毒不死他?!他居然还真活着!活着就算了,还敢如此嚣张!呵呵!”
她烦躁地在铺着柔软地毯的殿内走来走去,鲜红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李相夷没死,这对她而言是极大的威胁。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种传音手段——闻所未闻,绝非武功可为!
难道李相夷真的遇到了什么奇遇,或者……他身边有高人相助?
联想到之前关于“神仙”的模糊传闻,角丽谯心中警铃大作。
“圣女,我们是否要……” 一名心腹小心翼翼地上前。
“要什么?去杀了他?你有这本事吗?!” 角丽谯冷笑,眼中闪着毒蛇般的寒光。
“传令下去,盟内加强戒备,这个时候,谁要是怕了,我就把谁丢进万蛇窟!”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还有,派人去查,仔仔细细地查!李相夷现在到底在哪里,身边都有什么人,尤其是……有没有一个特别的人!”
她绝不相信李相夷能独自搞出这么大动静,背后定然有她未知的力量。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江湖各处……
有人听到消息,热泪盈眶,仰天长啸:“门主!是门主的声音!门主还活着!他要为我们讨公道了!”
那是始终坚信李相夷未死、或对当年变故心存疑窦的忠贞之士。
有人面色复杂,沉默不语,他们当年因四顾门的解散,心存怨怼选择离开,此刻听到五十八兄弟如此惨死的内幕,内心感到一阵悲愤,原来门主当年是被逼的走的。
李相夷这个名字,再次剧烈地搅动着旧日四顾门人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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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山庄。
方多病挣扎着从轮椅上试图站起来,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娘!师父他在扬州城!他在天下人面前说话了!他要清理门户,为兄弟们报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父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何晓慧这次没有再出言反驳或安抚,她扶着儿子,望着扬州城的方向,如此手段,这是内力可以做到的吗?
“小宝,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能见到你师父!”
方多病重重点头:“嗯!我要努力!我要站起来!我要练好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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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隐山
李莲花找到正在晾晒草药的岑婆,“师娘,徒儿想……过两日便下山了。”
岑婆动作一顿,脸上流露出不舍,但更多的是理解和支持:“决定了?先去哪里?”
“我想先回一趟江南,去李家老宅的后山,给爹娘和哥哥好好上一炷香,磕几个头,身世既明,作为人子,理当祭拜,然后……一品坟。”
他提到一品坟时,语气有些复杂,“虽不知其中具体情形,但既是我李家先祖的祖墓,也该去看看,祭告先祖。”
他没有立刻提去百川院或找角丽谯,家人和血脉根源,此刻在他心中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
让仇敌在恐惧和舆论中多煎熬些时日,或许更能消磨其心志。
岑婆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草药,走过来替他理了理衣襟:“去吧,孩子,是该去看看你爹娘和哥哥了,至于报仇……师娘知道你有分寸,记住,无论做什么,保护好自己,也……照顾好汐月。”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正饶有兴致逗弄一只松鼠的柳汐月,压低声音:“这孩子是个好的,对你更是没得说,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人家可是神仙,也不知道相表有没有那个福气了,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李莲花的胳膊:
“算了,还是看缘分吧,也不知道人家仙子能不能看得上你!”
李莲花耳根微热,低声道:“师娘,我明白。”
两日后,清晨。
楼车再次被柳汐月收起,岑婆已见怪不怪,李莲花、柳汐月、刘如京、封磬四人辞别岑婆。
“师娘,您保重身体,等事情了结,徒儿再回来看您。”李莲花躬身行礼。
“去吧去吧,记得常捎信回来。”岑婆挥挥手,眼圈微红,却努力笑着。
柳汐月也对岑婆微微一笑:“岑前辈,我们走了,这云隐山清静,您若闷了,随时可去山下镇子逛逛,或者……等我们接您去别处住住。”
“好,好,汐月有心了。”岑婆连连点头。
四人下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岑婆站在云居阁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山道,许久,才转身回了院子。
楼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目标——江南。
柳汐月又变回了九狐狸,九条尾巴完全散开包裹住自己。
她再一次被可爱的自己给萌到了,不可自拔的沉迷在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中,总觉得看不够!
刘如京尽职地守在楼车前端,封磬则显得异常忙碌且……亢奋。
他利用风氏暗桩不断接收、汇总着来自江湖各方的消息,再择要向李莲花汇报。
“主上,万人册苏文才已将您的声明广布天下,如今江湖上对百川院尤其是云彼丘的声讨之声极高!许多曾被百川院‘裁决’过的势力,也开始翻旧账,质疑其公正性!”
封磬语眼中闪着光,“百川院山门外已聚集了不少要求给出说法的人,纪汉佛等人焦头烂额,据说连续闭门商讨,却拿不出有力对策,云彼丘……自纸鹤传音那日后,便再未公开露面,百川院内部也是人心惶惶。”
李莲花静静地听着,手中把玩着一只岑婆硬塞给他的钱袋。
他要的不光是云彼丘的命,更是要将百川院那层虚伪的“公正”外衣彻底撕下。
“金鸳盟那边呢?”他问。
封磬立刻回复道:“角丽谯那边暂时没有太大异动,据说加强了盟内戒备,似乎在查探主上您的行踪和手段,笛飞声……自东海之战后就没有再露过面,盟内事务大多由角丽谯把持。”
笛飞声……李莲花眼神微动,那个武痴,当年约战东海,虽是对手,却也算得上某种意义上的“知己”,不知他若知晓真相,又会作何感想?
这时,封磬脸上的兴奋突然顿住了,他嘴唇嗫嚅了几下,眼神有些躲闪,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却又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偷偷看了一眼李莲花沉静的侧脸,又飞快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
“主上……”封磬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甚至带上了几分惶恐,“还……还有一事……关于那角丽谯的……属下、属下先前在山上忙碌,竟一时疏忽,忘了向主上详细禀明……”
李莲花察觉到他的异常,抬眼看他:“何事?直言无妨。”
封磬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倒在车厢内,额头触地:“属下失职!那角丽谯……她、她不仅是金鸳盟的圣女,她……她也是南胤后人!而且……而且按血脉传承与辈分论,是……是主上您的远房表妹!”
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刘如京在外也隐约听到了,震惊地回头看了一眼。
李莲花把玩钱袋的手指倏然停住,看向封磬:“角丽谯?!是我表妹?!”
这个消息,让他觉得有一丝荒谬,那个导致东海之战、五十八兄弟惨死,并在之后兴风作浪的妖女,竟然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
封磬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愧疚和紧张:“是……属下确认无误,她是南胤皇族旁支,她与单孤刀……正是因为这层南胤血脉的联系才勾结在一起,许多事,都是她与单孤刀共同谋划推动!
属下以往对此女虽有警惕,却未及将她全部底细及时禀报主上,将此关键点遗漏了,请主上责罚!”
李莲花沉默了良久,表妹……好一个“表妹”。
柳汐月也听到了这番话,伸出一条尾巴拍了拍李莲花,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表妹而已,又不是亲妹!就算亲妹做错事了也一样不行!
她脑袋突然不受控的想起了,以前刷的各种搞笑视频,各种检举家人的!
死脑,想啥呢?!
李莲花对上她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他重新看向封磬:“血缘亲疏,敌不过罪孽深浅,她是何身份,与我向她讨还公道无关,继续监视金鸳盟动向,尤其是角丽谯,也无需告诉她与我之间的血缘关系!”
“是!谢主上饶恕!”封磬如蒙大赦,连忙起身。
(提问:好奇一个问题,步字怎么写?!小时候写的是步还是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