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无桀放弃般的盘腿坐在火堆旁，手里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根树枝。
随后，眉头紧锁，显然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萧瑟依旧保持着那副慵懒的姿态靠在树旁，目光偶尔掠过湖面，又或是望向无尽的黑夜，似乎在观察地形，又似乎只是在出神。
他注意到了雷无桀那副罕见的、陷入沉思的模样，却并未打扰。
这傻子好不容易动脑子，让他多想想！
终于，雷无桀像是理清了脑海中纷乱的线头，他猛地抬起头，凑到萧瑟身边。
这次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混合了困惑和恍然的语气：“萧瑟，”
他唤道，见萧瑟投来询问的目光，才继续道，“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说，仙子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和尚要抓我们走？”
萧瑟眉梢微挑，没有立刻回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雷无桀得到了鼓励，语速加快了些：“你看啊！在马车里，仙子直接点破了无心的伪装，还说什么‘按你的心意’！”
他努力回想着当时的细节，“而且，无心要带我们走的时候，仙子就在旁边看着，她什么都没做！连句话都没说！”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眼睛瞪得溜圆：
“以仙子的本事，她要是想拦，那和尚肯定带不走我们，对吧？可她……她好像就坐在那里，看着我们被‘劫’走了？”
雷无桀挠了挠头，脸上写满了不解，“仙子好像……知道他要干嘛？而且，她好像……是默许的？甚至……是故意的？”
萧瑟静静地听着雷无桀的分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这傻子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关键时刻直觉倒是挺准。
她当时是怎样的神情？是了，依旧是那般清冷自若，连他都被她这“放任”的态度影响了判断，竟也未做激烈反抗。
“嗯，”萧瑟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肯定了雷无桀的观察，语气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维护。
“她若不想我们走，无心带不走我们。”
“对啊！”雷无桀得到肯定，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点，又赶紧压下去。
“那为什么呀？仙子为啥要让他带我们走？她认识这个和尚？还是她知道这和尚想干嘛，而且觉得这事儿……对我们没坏处？”
他试图理解这背后的逻辑，但对于他简单的头脑来说，这似乎有点复杂。
萧瑟的目光投向湖泊深处，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或许，她看到的，比我们更远。”
他想起了柳汐月那深不可测的能力和那份超然物外的姿态，“她可能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关于无心，关于……我们！”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有些轻，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被她纳入“知晓范围”的微妙悸动。
“我们？”雷无桀更加迷惑了。
“我们有什么特别的？他就是随便抓的我们俩吧？”
他可不觉得自己和萧瑟有什么值得一位仙子，特意关注的地方。
在雷无桀眼里，她就是真仙子！
“随便？”萧瑟轻笑一声，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深意。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
“她不出手阻止，无非几种可能。其一，如你所想，她知道无心的目的，并且认为这目的无妨，甚至……有益。”
“有益？”雷无桀想象了一下被绑架还能有什么益处，实在想不出来。
“其二，”萧瑟继续道，声音低沉，“她可能也想借此机会，让我们经历些什么。历练？机缘？谁知道呢。”
他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旧伤和隐秘，想到了雷无桀那尚未完全展露的潜力。
或许这一切，在那位仙子眼中，都另有安排！
而她，或许正以一种他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在……引导？
或者说，旁观着他们的成长？
这个想法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莫名生出一丝不愿辜负其“期待”的念头。
柳汐月斜倚在青冥问道剑上，裙摆与发丝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她将下方湖畔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尤其是萧瑟那几句带着微妙情绪的分析。
这萧瑟，心思果然细腻又敏感，竟想了这么多层。
但看着他分析自己意图时那认真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呃……这狐狸想的挺多！
她其实也没想那么多……
想做就做了！就是这么任性！
咋滴？有人不服吗？
她这人其实挺懒的，只要没人惹她！没有不顺眼的事情发生！
她就会啥都不想干！安静看戏！
雷无桀听得半懂不懂，但他抓住了核心意思：“所以……仙子的意思是，让我们跟着这和尚？”
“可以这么理解。”萧瑟收回目光，看向雷无桀，“至少，她认为我们跟他走这一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甚至可能……是必须的。”
柳汐月表示，有她在能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就算没有她，此次三人行也没什么危险！
好吧！她承认自己，确实存了几分“看戏”的心态，想亲眼见证这书中名场面在眼前上演！
但是吧！但是……呃……算了，其实没但是！
雷无桀消化着这个信息，脸上的困惑渐渐被一种豁然开朗取代。
他虽然想不通更深层的原因，但他对柳汐月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
既然仙子觉得没问题，那大概……就真的没问题吧？
“哦……”他长长地哦了一声，挠了挠头。
“那……既来之，则安之？” 他尝试着用一句刚学不久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萧瑟看了他一眼，对于这傻子能这么快接受现实并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感到一丝好笑，又有点无奈！
这份无奈里也掺杂了些许因那人而起的莫名心安！
“算是吧。”
雷无桀手里无意识地往腰间一摸——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确认杀怖剑在身旁。然而这一次，他摸了个空。
“咦？”雷无桀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腰间，又伸手在周围摸索了几下，脸色瞬间变了。
“我的剑呢？”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慌，刚才思考的问题瞬间被抛到了脑后。
萧瑟依旧保持着那副慵懒的姿态靠在树旁，将雷无桀这系列动作尽收眼底。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开口：“才想起来？你的杀怖剑，落在马车里了。”
“啊？！”雷无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哭丧着脸。
“完了完了，师父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萧瑟！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他急得差点跳起来。
萧瑟看他这副模样，起初还以为他是心疼丢了剑，此刻才算瞧明白……
这小子哪是怕丢东西，分明是更怕挨师傅的骂。
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萧瑟摇了摇头，终究还是不忍心。
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行了，别嚎了。剑丢不了。
雷无桀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真的？”
“嗯，”萧瑟颔首，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夜空。
“当时车里那么多人，唐莲、天女蕊，或者……她，无论谁看到了，都不会任由你的剑丢在那里不管。大概率是被谁收起来了。”
雷无桀的眼睛彻底亮了，想到仙子，立马说道：
“对！对！仙子肯定看到了！她一定会帮我收好的！”
他对柳汐月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瞬间就觉得杀怖剑安然无恙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片刻，他又凑到萧瑟身边，晃了晃对方的胳膊，好奇道：“哎，你说他劫我们来，到底是干嘛啊？”
萧瑟闻言抬眼瞥了他一下，语气带着点“你问我我问谁”的漫不经心：“你去问他去。”
夜色渐浓，无心已穿好那一袭白袍，独自立于岸边，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身影在月色里显得飘渺。
萧瑟目光落在前方那道白袍身影上，夜晚的微风拂过，将无心的衣袍吹得轻轻飘动，衬得他如仙人临世一般。
他望着这一幕，心头微动，不由得开口道：“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世间有神人，脚踏云雾，身着白衣，能御风千里，与日月同老……以前以为，说的大抵就是这样子的。但……”
直到他，看到了真正的神仙柳汐月！
雷无桀想到之前那一幕，忽然激动的一拍大腿，眼睛亮了亮：“他劫走我们时，那轻功像御风而行，太厉害了！太不可思议了！”
他说得兴起，完全没察觉语气里的赞叹多过惊讶。
萧瑟听得无奈地扶了扶额，斜睨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你是不是忘了处境”的提醒：“我们现在还算‘人质’，你这么夸‘绑匪’，合适吗？
柳汐月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傻子，真是傻的可爱！
雷无桀正挠着后脑勺，对哦！不能因为仙子的默认就忘记这个绑匪！
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声清越嗓音，雷无桀身子猛地一僵，像被人从背后戳了下似的，差点蹦起来。
只见无心已缓步走近，脸上带着惯有的浅笑，开口道：“二位，可不是我的人质，只是希望二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话音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神色平静的萧瑟，又补充了句：“不过，好像那一位，早就知道我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