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伞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眉头没有完全舒展。
距离三十万的首付款，还差四万五千六百零三块二毛七。
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每一分钱都非常重要。
【去哪里弄这剩下的四万多？】
他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所有可能。
再找人借钱已经不现实了。父母一生的积蓄已经掏空，新认识的苏晓晓也贡献了她所有的存款。至于其他人，从环游旅行社那些同事的反应就能看出，他们只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彻底的疯子。
银行贷款更不可能，没有任何抵押物，也没有稳定的工作流水，没有一家银行会批准他的申请。
顾伞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划过，他下意识地点开了自己刚注册的短视频平台，想看看后台数据。
今天的直播，从上午到下午，断断续续加起来总共不到四个小时。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面对海事局工作人员的白眼，和前主管王浩的咆哮。直播间里也充斥着嘲讽和看乐子的声音。
【这种直播，真的会有收益吗？】
他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他点开后台的创作者中心，一个“我的收益”选项出现在眼前。
顾伞点了进去。
页面加载了零点几秒，随后，一串数字跳了出来。
预估总收入：32元。
看到这个数字，顾伞的动作停住了。
他反复确认了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小数点的位置。
六万一千五百七十八块三毛二。
【六万多？】
他完全没有想到，第一天直播，在几乎全是嘲讽和质疑的情况下，竟然能有这么高的收入。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
上午在海事局门口，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id，刷了几发价值不菲的“超级火箭”，那是收入的大头。
下午在环游旅行社的冲突，虽然人气一度跌落，但苏晓晓那笔五万元的“天使投资”行为，在直播间里引发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许多观众的情感被调动起来。
一部分人是佩服苏晓晓的勇气和魄力，抱着“给小姐姐的勇气点赞”的心态，刷了一些小礼物。
另一部分人，则是纯粹的乐子人，心态类似于“随份子钱”，起哄般地打赏，想看看这个“博士造方舟”的闹剧能演到什么地步。
无数的小额打赏积少成多，最终汇聚成了这个让他都感到意外的数字。
平台会抽取百分之五十的分成。
即便如此，扣除分成后，他实际到手的金额也超过了三万元。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直播造方舟’这个话题本身的潜力。】
顾伞的心情振奋了起来。
他迅速计算了一下。
自己原有的四千多，加上苏晓晓的五万，父母的二十万，再算上这笔三万的直播净收益，他的总资金已经差不多够三十万。
首付，快凑齐了！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丝缓解。
他立刻给“日出号”的船东代理人打了个电话。
“喂，你好。”
“你好，是我，上午咨询过‘日出号’。”顾伞的语速很快，“关于首付，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想约个时间看船，如果船体没问题，我们可以当场签合同。”
电话那头的代理人显然也没想到他效率这么高，语气爽快了不少。
“行啊，没问题。那就明天上午十点，在滨海市新港码头7号泊位见，我带你上去看。你带好身份证，合同我也准备好。”
“好。”
挂断电话，顾伞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动。
第一，尽快拿下“日出号”。船是方舟计划的根基，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重中之重。
第二，开启硬核直播内容。他已经预感到，单纯的口头警告和与人争吵，无法长久地留住观众。等船到手后，他要直播勘探船体，用专业的仪器检测钢板厚度和结构强度，向观众讲解船舶的区域划分、功能系统，分析具体的改造方案。
他要用自己海洋地质学博士的专业知识，一步步向所有人展示，如何将一艘即将报废的废铁，打造成一座真正的海上堡舍。
第三，学习。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列下了一连串的关键词。
船舶动力系统维修、海水淡化设备原理、水培农业技术、太阳能与风能并网发电系统、远洋航行气象学……
这些知识，他前世只是在末日中零散地接触过，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现在，他必须争分夺秒，将这些理论全部吃透，转化为可以动手操作的实践能力。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手机屏幕亮起，剧烈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苏晓晓”。
他接通电话。
“喂？”
“顾博士！你快看热搜！你上热搜了！”
电话那头，传来苏晓晓激动又兴奋的声音，背景里还有些嘈杂。
“热搜？”
顾伞有些意外。
他挂断电话，点开了那个红色的社交媒体app。
在热搜榜的末尾，大概三十多名的位置，他看到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词条。
他点了进去。
广场上，最热门的一条内容，是一个粉丝数百万的营销号截取的他直播的片段。
视频被精心剪辑过，开头就是他在环游旅行社的大厅里，对着镜头说“豪华邮轮在滔天巨浪面前，就是一口移动的海上棺材”的那一段。
紧接着，画面切换到他与主管王浩激烈争吵，然后当场辞职。
最后，画面定格在他拿着离职单，在苏晓晓面前说要借一百万的场景。
整个视频充满了戏剧性的冲突。
视频的标题极具煽动性：
【离谱！985海洋学博士声称末日将至，直播辞职借钱造方舟，并扬言所有邮轮都是海上棺材！是哗众取宠还是确有其事？】
这条内容发布不过短短两三个小时，评论数已经破万。
评论区已经吵翻了天。
【评论1：这博士疯了吧？为了红真是什么都敢说。读书读傻了？】
【评论2：我看了下午的直播全程，感觉他不像在演戏。他的逻辑很清晰，对答也很有条理，就是观点太骇人听闻了。】
【评论3：邮轮是棺材？笑死我了，人家几十亿美金造的船，有全世界最顶尖的工程师团队，还不如你一个穷博士懂？搁这儿民科误国呢？】
【评论4：虽然但是，我特意去查了，他说的那几个洋流和板块活动的数据，好像还真有相关的学术论文支持。细思极恐。】
【评论5：不管是不是真的，这哥们儿火了。这执行力，这魄力，就问还有谁！我宣布，以后他就是‘方舟哥’！方舟哥牛逼！】
【评论6：楼上的，别尬吹了，这就是一个策划好的剧本，没看见后面那个漂亮前台吗？都是演员！坐等他们开始带货卖救生圈。】
“方舟哥”这个外号，像病毒一样，迅速在评论区流传开来。
顾伞面无表情地划看着这些评论。
【断章取义，煽动对立，这是营销号的惯用伎俩。】
他对此并不意外。
【不过，这样也好。黑红也是红。争议越大，关注的人就越多。】
他不在乎别人叫他疯子还是骗子，是“方舟哥”还是“小丑”。
他只需要更多的人，能通过这个莫名其妙的热搜，点进他的直播间，听到他关于末日的预警。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人，能因此提前多储备一些罐头和纯净水，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没有去理会网络上的纷纷扰扰，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现实。
明天，他就要去见“日出号”的船东代理人。
他要踏上那艘，即将成为他未来三年，乃至更久时间的避难所的船。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中成型。
他要趁热打铁。
利用这波突如其来的热度，或许能在谈判中，为自己争取到更有利的条件。
他要让船东知道，买下这艘船的，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个人，而是一个全网热议的“方舟哥”，一个自带流量和话题的项目。
这艘船从被他买下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一堆废铁，而是一个备受关注的改造计划的起点。
顾伞不再犹豫，他翻出通话记录，重新拨通了船东代理人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了。
“喂？又怎么了？不是说明天上午十点吗？”对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是我。”顾伞的语调沉稳，“我想，我们的交易，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