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船东代理人的声音里带着一缕被工作打扰的不悦。
“换一种方式？小兄弟，我跟你说，价格是底线，一分钱都不能少。你要是想砍价，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
“不，我不是要砍价。”顾伞的语调没有波澜，“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您是否看过今天社交平台上的热搜榜？”
代理人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咳。
“是我。”顾伞回答得干脆利落。
电话那头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耐烦的情绪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业性的好奇。
“有意思。所以，你想怎么谈？”
“很简单。”顾伞站在喧闹的街边，汽车的鸣笛声和行人的交谈声都无法干扰他的思路，“我买下‘日出号’，不仅仅是个人行为。从我签下合同的那一刻起，这艘船的改造过程，将会通过直播，呈现在数十万，甚至未来上百万的观众面前。它不再是一艘等待拆解的废铁，而是一个全网关注的‘方舟计划’的起点。这其中蕴含的媒体价值，我想您比我更清楚。”
代理人那边彻底沉默了，顾伞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他在思考。
“你的意思是，想用所谓的‘媒体价值’来抵扣船款？”代理人很警惕。
“不。”顾伞否定道，“三百万元的船款，我会照付。首付三十万，我也准备好了。我想要的，是更深度的合作。比如，在后续的报道中，我可以强调这艘船来自贵公司，甚至可以在合同允许的范围内，为你们提供一定的品牌曝光。作为交换，我希望在后续的船只停泊、手续办理等方面，能得到贵方的便利和支持。”
【这些口头上的承诺，在末日面前一文不值。但我需要用它来换取现在实实在在的便利。我要让他觉得，和我合作，有利可图。】
代理人那边传来了键盘的敲击声，他大概是在核实顾伞所说热搜的真实性。
过了半分多钟，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热情了不少。
“好！顾先生，你的想法很有创意！这样，明天上午十点，新港码头7号泊位，我们当面聊。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一个双赢的合作方案！”
挂断电话，顾伞将手机揣进兜里。
他重新核算了一下自己的全部资金。
银行卡原有余额：439673元。
苏晓晓的借款：00元。
父母的养老金：00元。
后台显示的直播预估总收入为32元，平台抽成50，他实际可提现金额为16元。
全部加在一起，他的总资产为：89元。
【还是差一点。】
顾伞的眉头又蹙了起来，还差将近一万五。
就在这时，手机又进来一条银行提示短信。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06月09日17:42完成一笔转账存入交易，金额为00元，当前余额为89元。】
顾伞看着这条陌生的入账记录，有些发愣。
紧接着，苏晓晓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顾博士，我刚才看到你上热搜了，觉得你这个项目很有可能成功。我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我爸非常支持有梦想的年轻人，这是他个人赞助你的三万块钱，就当是天使投资了！你一定要加油啊！”
看着这条消息，顾伞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回了两个字：“谢谢。”
三十一万五千一百八十五块八毛九。
首付，终于凑齐了。
顾伞在附近找了一家最便宜的连锁酒店住了下来。房间狭小，只能放下一张15米的床和一张小桌子。
他没有心思去在意环境。
他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制定详细的资金使用规划。
三十万元，是“日出号”的首付款，这是绝对不能动的。
剩下的一万五千多元，将作为第一阶段的启动资金。包括前往滨海市的路费、这几天的食宿、购买基础勘探工具的费用，以及支付给船东代理人的一些必要“润滑费用”。
钱，每一分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但他很清楚，这三十万，仅仅是敲开了方舟计划的大门。
真正的挑战，是后续的改造。
他打开一个文档，在上面列下方舟改造的核心要求。
一、能源系统：必须建立一套能够长期自给自足的能源系统。初步方案是采用太阳能和风能互补的模式。这意味着需要采购大面积的太阳能电池板和数台风力发电机，以及配套的储能电池组。磷酸铁锂电池是首选，安全，循环寿命长。
二、食物系统：必须建立内部循环农业。水培农场是唯一的选择，它不依赖土壤，用水量仅为传统农业的10。需要构建独立的种植舱，配备全光谱led植物生长灯、营养液循环系统。
三、水源系统：海水淡化是核心。需要至少两套大功率的反渗透膜法海水淡化设备，一套工作，一套备用。确保每天能产出足够的饮用和灌溉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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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结构强化：必须对“日出号”的老化船体进行全面加固。尤其是水线以下的船壳，以及甲板和船楼的连接处，需要增加额外的加强筋和防浪板，以抵御超过20米的滔天巨浪。
每一项，都意味着一笔天文数字的开销。
【全套太阳能系统，至少三百万。海水淡化设备，两百万。水培农场，一百万。船体加固和改造的人工、材料费……至少需要三千万到五千万。】
巨大的资金压力，让刚刚凑齐首付的一点轻松感荡然无存。
顾伞没有再想下去，他关掉电脑，躺在了床上。
奔波了一整天，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床板很硬，被褥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但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重生以来最安稳的一刻。
他能听到窗外城市安宁的晚风，和远处隐约的汽车声响。
和平年代的舒适，是一种能麻痹人意志的毒药。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安宁吧。因为很快，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凌晨五点整。
刺耳的手机闹铃准时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顾伞的眼睛在闹铃响起的第一秒就睁开了，没有丝毫赖床的拖沓。他直接从床上坐起，关掉闹钟，然后穿上最简单的运动短裤和t恤。
房间的地板上，他开始进行高强度的间歇性训练（hit）。
没有热身，第一个动作就是波比跳。
身体下蹲，双手撑地，双腿后跳成俯卧撑姿态，完成一个俯卧撑，然后屈腿收腹，向上纵跳。
他的动作并不标准，甚至有些笨拙。
连续做了五个之后，他的呼吸就开始急促，心跳速度急剧攀升。
但他没有停。
三十秒波比跳，十秒休息。
三十秒高抬腿，十秒休息。
三十秒开合跳，十秒休息。
……
一组二十分钟的训练计划，进行到一半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廉价的地板革上。肺部像是被火烧一样灼痛，四肢的肌肉都在发出酸胀的抗议。
【太弱了……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前世，他是一个纯粹的学者，一个标准的书呆子。体能测试永远是勉强及格，唯一的运动就是饭后散步。
末日降临后，他不止一次因为体能不支而陷入险境。搬运物资时落后于别人，只能分到最少的食物；躲避洪水中的漂浮物时，因为划船速度不够快，木筏差点被撞翻。
【在汪洋之上，体能就是生命。没有强悍的身体，就算有再多的知识和物资，也只是一个移动的仓库，随时会被更强大的人夺走一切。】
他咬着牙，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但他没有去擦，而是开始了最后一组的深蹲跳。
当二十分钟的闹铃响起时，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
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但他能感觉到，一股生命的热流，正在这具疲惫的躯壳深处涌动。
休息了五分钟，他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走进浴室，用冷水冲刷着身体。
冰凉的水流浇在发烫的肌肉上，带走了疲惫，也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
七点整。
顾伞穿戴整齐，架好了手机，准时开启了直播。
或许是昨天热搜的效应，直播间刚一开，在线人数就迅速突破了五千人。
弹幕滚动得飞快。
【方舟哥来了！今天准备干啥？继续去借钱吗？】
【主播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我靠，我五点起来上厕所，就看到主播在动态里发了个‘今日份体能训练已完成’，配图是一张湿透的t恤。真的假的啊？】
【博士不都是文弱书生吗？还搞体能训练？】
顾伞没有理会弹幕的调侃，他对着镜头，用一种极其平稳的语调开口。
“各位早上好。从今天开始，除了推进方舟计划，我的直播会增加一项新的内容：体能训练和生存技能学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在未来的大海上，一个强健的体魄，是活下去的基础。它能让你在风浪中固定好船上的设备，能让你在需要时进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能让你在面对突发危险时拥有更强的自保能力。”
“我建议所有观看我直播的人，从今天起，每天至少抽出三十分钟锻炼身体。这比你储备再多的食物都重要。”
“除了体能，我还会开始自学所有能在海上用得到的技能。我学的每一个过程，都会在直播中向大家展示。”
说完，他没有理会弹幕的反应，而是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学习计划，展示在了镜头前。
《船舶工程学基础》 《实用航海技术》 《船舶驾驶与维修》 《海水淡化技术与设备》 《柴油发电机维修与保养》 …… 满满一页纸的专业书籍和课程名称，让直播间的观众看花了眼。
【我靠！主播是来真的啊！这是要考研吗？】
【学霸的世界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光是看到这些书名我就已经困了……】
【方舟哥不仅要锻炼身体，还要学习这么多东西，时间管理大师啊！】
顾伞将镜头对准自己，平静地说道：
“今天的第一项日程，是去滨海市新港码头，实地勘探‘日出号’。”
“它将是我们的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