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甜香，几乎令人作呕。
林沉屏住呼吸，一步跨入。
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最近一个孩子的脖颈上。
指尖下，是微弱却平稳的脉搏。
他又探了探另一个，同样如此。
只是迷药。
剂量很大，但尚不致命。
林沉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开了些许。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这十二个小小的身体。
不能留在这里。
血腥味会引来真正的麻烦。
他弯腰，将最小的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抱起，用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包裹好。
接着，是那个看起来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小女孩。
一个，又一个。
他的动作很，仿佛在对待世界上最易碎的珍宝。
十二个孩子，被他分三次，全部转移到了百丈外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
洞口被藤蔓遮蔽，内部干燥通风。
他将孩子们并排摆好，又用山泉水浸湿布巾，轻轻擦拭他们的小脸。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再次回到了那片修罗场。
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山林。
月亮被乌云遮蔽，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狼嚎。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十具尸体横七竖八，马车歪在一旁，车轮上还沾染着暗红的血迹。
林沉看着这一切，眼神冷冽。
他走到一具无头尸体旁，蹲下，从那身破烂的衙役服上撕下一大块布条。
他将布条浸入尚未凝固的血泊中，直到吸饱了鲜血。
然后，他走到旁边光滑的山壁前。
“唰——唰——”
蘸血的布条，在他手中化作了一支诡异的画笔。
道潦草而狂野的爪痕，出现在了灰色的岩石上。
那痕迹深浅不一，角度刁钻，充满了原始的暴戾感。
绝非凡人能留下。
做完这些，林沉后退几步，审视着自己的杰作。
还不够。
他抬起头，嘴唇微动，一串古怪而复杂的音节从他喉间溢出。
那声音极低，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顺着夜风飘向了山林深处。
这是《伏妖战法》中的“万兽引”。
一种能吸引方圆十里内低阶妖兽的口哨技巧。
很快。
“嗷呜”
远处的狼嚎声，近了许多。
空气中，血腥味仿佛成了最致命的诱饵。
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是野狼。
它们被血腥味和那奇异的口哨声吸引，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这片屠杀之地。
为首的一头头狼，体型硕大，它抽动着鼻子，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它看到了那些尸体。
饥饿，压倒了恐惧。
“嗷——！”
头狼发出一声长嚎，猛地扑向了离它最近的一具尸体。
其余的野狼也一拥而上。
撕咬声，骨骼碎裂声，贪婪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夜里奏响了一曲恐怖的交响乐。
林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
他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旁边一棵巨树的树梢上。
风吹过，他的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冷眼旁观着下方的场景。
看着野狼将尸体拖拽得七零八落，看着血肉被一块块吞下，看着原本的案发现场，逐渐被一场野兽的盛宴所覆盖。
一切，都在向“妖魔劫掠，毁尸灭迹”的方向，完美演变。
他必须确保，天亮之后，这里找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线索。
半个时辰后，下方的场面已经惨不忍睹。
地上的尸体几乎被啃食殆尽，只剩下一些破碎的骨头和撕烂的衣物。
林沉这才从树梢上飘然。
他没有惊动那些仍在进食的野狼。
这些野兽，是他最好的“清洁工”。
他回到山洞。
洞内，孩子们依旧沉睡。
他走到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身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女孩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迷茫，带着刚从深梦中醒来的懵懂。
当她看清眼前这个浑身血污、面容冷峻的男人时，眼中瞬间充满了恐惧。
她缩了缩身体，想要往后退。
“别怕。”
林沉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了许多，“我是来救你们的。”
女孩依旧警惕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家在哪里？”林沉问道，“青林县的什么地方？”
听到“青林县”三个字，女孩的眼神动了动。
恐惧中，多了一丝熟悉感。
她指了指自己，小声说：“小莲住在东街，王记米铺旁边”
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男孩：“他是虎子，住在南关的铁匠铺”
一个一个，小莲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所有孩子的住处。
果然，都是本县的孩童。
林沉的心，又沉了一分。
“你们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他站起身，“我送你们回家。”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林沉抱着最小的，领着最大的，将十二个孩子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队伍。
他像个幽灵，穿行在青林县错综复杂的小巷里。
东街，王记米铺。
他将还在昏迷的小莲放在她家门口，轻轻叩响了门环。
然后迅速隐入暗处。
开门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当他们看到门口的女儿时，发出了惊喜又困惑的呼喊。
南关，铁匠铺。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哭得像个孩子。
林沉像一个沉默的送魂人，将一个个家庭破碎的希望，悄然归还。
他没有露面，没有留下一句话。
他只是确保每一个孩子，都平安回到了亲人的怀抱。
直到天色蒙蒙亮，最后一名孩子也被送走。
林沉站在一处屋顶上，看着远处逐渐苏醒的县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不能这样回去。
一个“幸存者”，不该是干净利落的。
他走到城外的泥潭里，打了个滚，将污泥和血污混合在一起，涂抹在脸上和衣服上。
又用剑在自己的左臂上划开一道口子，不深，但足以看起来狼狈不堪。
做完这一切，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青林县的城门。
他要赶在护送队失联的消息传开前，回到县衙。
扮演一个毫不知情的、侥幸逃生的“陈林”。
城门外，守卫的衙役打着哈欠，看到了这个从城外走来的狼狈身影。
“站住！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