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转经筒寄回了青海的寺庙,吴明在白云庵忏悔过了,王奶奶家恢复了安宁,医馆的日常也回归了正轨。
每天早起整理药材,跟着周老先生学习脉诊、开方,偶尔处理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日子平静得像秋日午后的湖面。
只有一件事让我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自从那天李心谣和宋南乔跟杨艺可出去玩了一趟后,李心谣就好像有心事。
她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总缠着我问东问西,也不再拉着我讲县城里的趣事。有时我在医馆前院晒药材,她就站在后院门口远远地看着,等我发现时,她已经转身回屋了。
宋南乔倒是没什么变化。偶尔她会来帮忙分拣药材,动作细致,从不多话。
我这些天确实忙,博物馆的事、王家的事、转经筒的事一件接一件,几乎没时间细想她们的变化。等一切都处理完了,才忽然意识到,李心谣已经好几天没主动找我说过话了。
直到她们要离开省城的那天。
早晨,周老先生特意多做了几个菜,算是给她们饯行。饭桌上,李心谣低着头扒饭,几乎没怎么夹菜。宋南乔倒是和往常一样,轻声细语地说着感谢的话。
“在省城这段时间,麻烦周爷爷和三钱了。”宋南乔说,“等我们考上省城的大学,一定常来看你们。”
“好。”周老先生点点头,“路上小心。”
吃完饭,我帮她们把行李搬上出租车。两个女孩的东西都不多,一人一个背包,再加一个小行李箱。
去火车站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李心谣一直看着窗外,宋南乔偶尔和我聊几句省城的见闻,但气氛总有些微妙。
到了火车站,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在候车室找了位置坐下。
“我去买水。”宋南乔忽然站起来,“你们要喝什么?”
“矿泉水就行。”我说。
“我也是。”李心谣说。
宋南乔点点头,转身走了。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候车室的人流中。
候车室里人声嘈杂,小孩的哭闹声,广播的通知声,旅人的交谈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殊的背景音。我和李心谣并排坐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李心谣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周围的嘈杂淹没:
“三钱。”
“嗯?”
“你和杨艺可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就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李心谣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复杂,“那天她带我们去文化街,一路上都在夸你。说你会看病,会看风水,聪明又踏实”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她还说,你在省城不容易,她要多照顾你。”
我有些无奈:“艺可就是热心肠,对谁都这样。”
“是吗?”李心谣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可我觉得她对你不止是热心肠。”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杨艺可对我的好,我当然感觉得到。但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值得珍惜的朋友,仅此而已。
“心谣,”我认真地说,“我现在只想好好学医,把本事学扎实。其他的事我没想那么多。”
李心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那你还记得上次我来,说过的话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
上次心谣来,我们有过约定,她对我说:“三钱,等我考上省城的大学,我们就开始。你一定要等我。”
那时候她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我记得。”我低声说。
“我也记得。”李心谣的声音有些颤抖,“而且我一直记着。我都有努力的提高的自己的文化课成绩,老师说保持这个成绩,考上省城艺术学院没问题。”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鼓足勇气:“可是这几天我突然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等我考上省城的时候,你身边已经有别人了。”她终于把话说出来了,眼睛不敢看我,盯着地面,“杨艺可那么好,又漂亮,又聪明,又会照顾人,家世也好她就在省城,随时都能见到你。而我”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心疼,也有些不知所措。
“心谣,”我轻声说,“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忘。但你要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学历,没背景,甚至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
“我不在乎!”李心谣忽然抬起头,眼睛里有泪光,“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有没有好工作。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你诚实,善良,有担当这些比什么都重要!”
候车室的人流在我们身边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两个年轻人正在谈论着关于未来的承诺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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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谣,”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们的约定我不会忘记,你不要胡思乱想。”
李心谣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但她很快抬手擦掉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你现在已经够难了,我不该给你压力。”
“你没有给我压力。”我认真地说,“你的心意,我很珍惜。但正是因为珍惜,我才要更认真地对待。”
李心谣点点头,没再说话。
这时,宋南乔回来了,手里拿着三瓶水。她看到李心谣红红的眼睛,愣了一下,但什么也没问,只是把水递给我们。
“还有半小时检票。”宋南乔看了看时间,“我们该去排队了。”
我们起身往检票口走去。排队的人很多,队伍弯弯曲曲,像一条长龙。
“三钱,”李心谣忽然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好好照顾自己。”她认真地看着我,“按时吃饭,别太累。还有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记得在县城还有我们这些朋友。”
“我答应你。”我说。
队伍慢慢往前移动。终于轮到她们检票了。
“我们走了。”宋南乔说,“三钱,保重。”
“你们也是。”我说,“路上小心。”
李心谣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
她们通过了检票口,身影消失在通往站台的通道里。
我站在检票口外,看着空荡荡的通道,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这半个月,医馆因为她们的存在而热闹了许多。现在她们走了,医馆又要恢复往日的安静了。
回到医馆时,已经是下午了。周老先生正在给一个病人针灸,看见我回来,用眼神询问。
“送走了。”我说。
周老先生点点头,继续专注地捻动手中的银针。
回到屋里,粉色的小兔子灯还挂在床头,我不禁的想着我和李心谣的一起经历过的往事。
这个女孩,为了一个约定,在几百公里外的县城努力着。
而我,在省城,也要努力才行。
傍晚时分,医馆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杨艺可。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看见我,笑着说:“听说你同学今天走了?怕你心情不好,给你带了点汤。”
“谢谢。”我接过保温桶,“你怎么知道她们今天走?”
“那天她们说要在省城待一周左右,我算着时间差不多。”杨艺可说,“怎么样,送别还顺利吗?”
“顺利。”我说,“她们坐下午的火车回去了。”
杨艺可点点头,在诊桌旁坐下:“你这几天看起来很累,黑眼圈都出来了。那些事都处理好了?”
“嗯,都处理好了。”我说,“转经筒寄回寺庙了,吴家后人也去忏悔了,王家那边也恢复正常了。”
“那就好。”杨艺可松了口气,“我看你这段时间一直心事重重的,现在总算可以放松了。”
我们聊了一会儿,杨艺可忽然问:“对了,你那两个同学那个叫李心谣的,是不是喜欢你?”
我一怔:“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杨艺可笑了笑,“那天我带她们出去玩,她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你的事。看你的眼神也不一样。”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别紧张。”杨艺可说,“我就是随口一问。其实挺好的。有个人在远方惦记着你,是件幸福的事。”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但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我忽然意识到,杨艺可对我,可能真的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但我不能回应。
至少现在不能。
“艺可,”我认真地说,“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你是个好女孩,值得更好的人。”
杨艺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笑了,笑容里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释然:“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当然。”我说,“永远都是。”
杨艺可站起身:“汤记得喝,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玩。”
“好。”
送走杨艺可,我回到房间。
这座城市给我的感觉——有冷,也有暖;有离别,也有相遇;有遗憾,也有希望。
这座城市很大,很繁华,也很冷漠。
这正是:
车站送别语迟疑,少女心事诉情思。
旧约犹存河畔誓,前路漫漫各驱驰。
艺可赠汤释情愫,医馆夜静月明时。
少年立誓勤学早,不负韶华不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