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直直地打在cbd大楼二十三层的落地窗上。
苏然站在空旷的办公室中央。
脚下的实木地板光亮可鉴，映出他有些单薄的身影。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八点五十八分。
还有两分钟，“然光设计”就要正式挂牌了。
这里太大了。
一百平米的独立办公区，目前只有他一个活人。
空气里弥漫着新装修特有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甲醛清除剂香气。
苏然走到那张宽大的胡桃木办公桌前，指腹轻轻划过桌面。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这是属于他的战场。
但他心里没底。
这种位于城市核心地段的独栋玻璃楼，租金高得吓人。
即使江彻说是“前期投资”，这笔钱也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
“叮——”
电梯门开了。
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苏然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
一个巨大的花篮首先映入眼帘。
花篮大得离谱，几乎堵住了整个电梯口，上面插满了红得刺眼的玫瑰和金色的向日葵。
花篮后面，探出林舟那张笑得过分灿烂的脸。
“苏老板！开业大吉！”
林舟费力地把花篮挪出来，夸张地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这也太冷清了。”
林舟环顾四周，啧啧称奇。
他走到那排顶级配置的工作站前，随手敲了敲键盘。
“这一套渲染设备，够买辆跑车了。”
林舟回头，冲苏然挤了挤眼。
“老江这是作弊啊。你这硬件配置，比我们奇点科技的研究部都高。”
苏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是他非要买的，我说用不着这么好的。”
“他给你的，你就受着。”
林舟一屁股坐在真皮待客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那是他的身家性命，不给你给谁？”
苏然刚想反驳，电梯门再次打开。
这次热闹了。
“苏然！”
季扬的大嗓门还没出电梯就传了过来。
紧接着是一群人涌入。
都是大学时的死党，还有几个以前在设计院关系不错的同事。
他们手里拿着彩带、气球，还有一个画得歪歪扭扭的手绘横幅。
“恭喜脱离苦海！”
季扬冲过来，给了苏然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力道大得差点把苏然勒断气。
“松……松手。”
苏然拍着季扬的后背。
季扬松开他，把一个还在冒热气的蛋糕盒子塞进他怀里。
“大家凑钱买的，虽然比不上江总的大手笔，但这是心意。”
苏然接过蛋糕，喉咙有些发紧。
他看着这群咋咋呼呼的朋友，原本空荡荡的办公室瞬间被填满了。
那种不真实感终于落地。
“谢谢。”
苏然声音很轻。
“谢个屁。”
季扬捶了他肩膀一下，收敛了嬉皮笑脸，神色变得认真。
“苏然，你证明了自己。”
他指着窗外繁华的cbd景色。
“你比那些质疑你的人，强一百倍。”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但很热烈。
苏然深吸一口气，走到众人中间。
他不需要麦克风，这里只有他在乎的人。
“其实我没准备什么演讲稿。”
苏然笑了笑，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然光很小，现在就我一个光杆司令。”
大家善意地哄笑起来。
“但只要有光，就能照亮前路。”
苏然的声音逐渐坚定。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特殊的铃声。
苏然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的角落。
“喂。”
“回头。”
电话那头传来江彻低沉的嗓音。
苏然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窗外。
对面大楼的巨型led屏上，原本播放的广告突然切断。
黑屏了一秒。
接着，一行简洁有力的白色字体亮起：
【c-light，seen the light】
没有署名，没有花哨的特效。
只有这一行字，在晨光中安静地闪耀。
苏然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看到了吗？”
江彻问。
“看到了。”
苏然感觉眼眶有点热。
“不要怕。”
江彻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带着令人心安的笃定。
“放手去做，天塌了有我顶着。”
苏然看着那行字，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知道了，大股东。”
挂断电话，苏然刚转过身，就发现气氛不对。
原本热闹的办公区安静了下来。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没有请柬，也不像是朋友。
“请问是苏然先生吗？”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光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是《建筑新观察》的记者。”
苏然皱眉。
这家媒体以深挖行业黑料着称，名声并不好。
“我是。”
苏然走过去，挡在季扬他们身前。
“关于然光设计的成立，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记者掏出录音笔，直接怼到了苏然面前。
“据我所知，您之前在设计院因为抄袭风波离职，现在突然在cbd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工作室，资金来源是否透明？”
现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季扬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
苏然脸色沉了下来。
“抄袭的事情已经澄清了，资金来源也是合法的商业投资。”
“合法的商业投资？”
记者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是指江氏集团的江彻先生吗？业界都在传，您是靠着这层‘特殊关系’才拿到的投资。这是否意味着，然光设计从一开始就是资本的玩物，而非专业的设计机构？”
这话说得极其露骨且恶毒。
苏然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
指甲陷进肉里，带来尖锐的疼痛。
他没想到，哪怕重新开始，这些脏水还是会泼过来。
“请你出去。”
苏然冷冷地说道。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记者得寸进尺，快门声咔嚓咔嚓响个不停，闪光灯晃得人眼花。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光’？靠睡出来的光？”
“砰！”
一声巨响。
林舟把手里的玻璃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水花四溅。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那个记者。
林舟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扣子。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他走到记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建筑新观察》是吧？王大伟主编手下的人？”
记者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能直接叫出主编的名字。
“你……你是谁？”
林舟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两根手指夹着，轻飘飘地塞进记者的上衣口袋里。
动作轻蔑到了极点。
“奇点科技，法务部总监。”
林舟淡淡地报出名号。
记者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奇点科技的法务部，业内人称“必胜客”，出了名的难缠和狠辣。
“你刚才的每一个字，每一张照片，都构成了诽谤罪和侵犯商业秘密罪。”
林舟抬手看了看表。
“你有三分钟时间消失。否则，我的律师函会比你先回到报社。”
“还有。”
林舟微微俯身，凑近记者的耳边，声音不高，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回去告诉指使你的人，苏然是江彻的人，也是奇点科技要保的人。想动他，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
记者哆嗦了一下，连录音笔都差点拿不稳。
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然，又看了一眼气场全开的林舟。
“误……误会。”
记者结结巴巴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灰溜溜地跑了。
连电梯都没敢等，直接冲进了楼梯间。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牛逼啊林总！”
季扬带头起哄。
林舟瞬间变脸，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低调，低调。”
他摆摆手，走到苏然面前。
苏然还在微喘，胸口起伏不定。
刚才那一瞬间的恶意，让他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没事吧？”
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
苏然摇摇头，强行压下心里的波澜。
“谢了。”
“别谢我，谢你家那位。”
林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给苏然。
“这是什么？”
苏然接过信封，入手沉甸甸的。
“开业礼物。”
林舟神秘一笑。
“也是你的第一份考卷。”
苏然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叠装订整齐的文件。
封面上印着云城市政府的红色公章，以及一行醒目的大字：
《“未来之光”城市公共空间改造计划书》
苏然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翻开第一页。
赫然写着：
【拟定合作方：然光设计工作室】
【首期项目：老城区三角公园光影改造】
这是官方的认可。
不是靠关系，不是靠资本，而是靠他的《光语》设计方案赢来的机会。
“政府那边看了你的设计，很满意。”
林舟解释道。
“这个公园改造是个试点，虽然项目不大，但意义非凡。做好了，以后市政的大单子有的是。”
苏然捧着文件，像捧着稀世珍宝。
这是他职业生涯真正的重启。
“这里面还有个东西。”
林舟指了指信封底部。
苏然伸手进去，摸到了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
纸张很硬，字迹苍劲有力。
是江彻的字。
苏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避开众人的视线，悄悄展开便签。
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这是你自己赢来的荣耀。】
【但我要先收回一点利息——今晚，搬回家。】
苏然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一直红到了耳根。
“搬回家”这三个字，像带着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什么利息……
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怎么了？脸这么红？”
季扬凑过来想看。
苏然眼疾手快地把便签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没……没什么。”
苏然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猛灌了一口。
“这空调温度有点高。”
林舟看着他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心知肚明地笑了。
他拿起手机，给江彻发了条信息：
【任务完成。你家小朋友脸红得像个番茄。】
窗外，阳光正盛。
整个城市都在这片光芒下苏醒。
苏然摸了摸口袋里的便签，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项目书。
新的生活，真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