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往下看，就能看见你。”苏然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他抬起头，撞进江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倒映着这栋透明的玻璃房子，也倒映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自己。
“这也算……支持的一部分？”苏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当然。”江彻理所当然地点头。“心情愉悦，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
他伸出手，替苏然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无意间擦过苏然颈侧温热的皮肤。
“进去看看吧，苏总。”江彻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是你的战场。”
苏然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扇感应玻璃门。门缓缓打开，冷气夹杂着淡淡的装修木材香气扑面而来。宽敞明亮的大厅，错落有致的展示台，还有正中央那面巨大的留白墙面。
那是留给他挂招牌的地方。
【然光设计】
苏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血液开始在血管里加速流动，一种久违的、名为“野心”的东西，在胸腔里悄然苏醒。
他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江彻。阳光洒在江彻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像一座山，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只留给他一片可以肆意生长的沃土。
“江彻。”苏然喊了一声。
“嗯？”江彻挑眉。
“这地方不行。”
苏然的话让江彻眉梢微动，但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下文。
“这里是cbd核心区，寸土寸金都不足以形容。”苏然环顾四周，声音里透着一股清醒后的紧绷，“哪怕只租一层，租金都是天文数字。我现在刚起步，预算连这里的厕所都租不起。”
他走到江彻面前，神色认真得近乎执拗。
“我知道你想帮我，但这太贵重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如果是商业合作，我不能占你这么大便宜。”
江彻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青年，没忍住，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嘶——”苏然捂着额头，瞪他。
“苏总，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江彻指了指脚下的地板，“这栋楼是奇点科技早年拿下的自有物业，本来打算做分部，后来规划变动一直空置。与其放着积灰，不如给你用。”
他往前迈了一步，逼得苏然不得不仰视他。
“至于租金……”江彻顿了顿，视线在苏然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锁骨处，“我要你给我设计房子。那套半山别墅一直没动工，就等你这个大设计师。设计费抵租金，按市场最高价算。不够的部分，就用你未来十年的设计费来抵。”
苏然一愣。
那套别墅他是知道的，位置极佳，江彻几年前就买了，却一直荒废着。
“可是……”苏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眉头死死锁着，“要是别人知道我占了这么大便宜，肯定会说我是靠你上位。”
“难道你不是？”江彻反问得理直气壮。
苏然噎住了，张了张嘴，半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江彻收起玩笑的神色，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按着苏然坐下，自己则半靠在桌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苏然，做生意不是过家家。你要清高，可以，去郊区租个民房，挂个牌子，慢慢熬资历。”
江彻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冷硬。
“但你要明白，客户看你的第一眼，看的是你的门面。然光设计开在cbd，和开在城中村，接触到的客户层级是天壤之别。”
苏然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扶手，指节微微泛白。
道理他都懂。但他怕自己还不起这份人情，更怕这层关系变质。
“第二。”江彻竖起两根手指，“奇点科技就在隔壁。这是全云城最大的科技独角兽。跟奇点做邻居，本身就是一种背书。你的客户会想，能在这里立足的设计室，实力绝对不差。”
苏然垂下眼帘，呼吸有些乱。
突然，下巴被人捏住，迫使他抬起头。江彻凑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江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背后站着谁。”
苏然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你可以靠才华去拼，去撞个头破血流。但你永远不用担心摔死，因为我在下面接着。”江彻的手指在他下巴上轻轻摩挲，带着粗糙的触感，“苏然，我有这个能力给你最好的土壤，你为什么要拒绝？是因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还是因为不信任我？”
苏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得厉害。
不是自尊心，更不是不信任。
他是怕自己习惯了这种庇护，以后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但看着江彻那双专注的眼睛，那些矫情的顾虑突然就显得多余了。这个男人，是在拿自己的羽翼，为他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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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胸腔里的浊气排尽。
他伸手，握住江彻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腕，用力拉下来，扣在手心里。
“好。”
苏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既然金主爸爸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彻挑眉，反手扣住他的五指，掌心贴合。
“这就对了。合同明天让法务送过来，公事公办。”
苏然笑了。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脚踏实地。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注册公司、跑工商、刻章、开户。原本繁琐的流程，在江彻特助的“协助”下，一路绿灯。
三天后。
云城市政务服务中心。
苏然从办事员手里接过那张崭新的营业执照。纸张很薄，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云城然光设计工作室】
经营范围：室内装饰设计、建筑设计……
法定代表人：苏然。
每一个字，都像是烙印，烫进了他的心里。他终于，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事业。不再是某某公司的设计师，不再是那个需要看老板脸色行事的打工人。
他是苏然。是然光设计的主理人。
苏然站在大厅门口，对着阳光举起执照。金色的国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江彻那张戴着墨镜的侧脸。
“苏老板，还要在那傻站多久？”
江彻摘下墨镜，挂在领口，冲他吹了声口哨。
苏然把执照小心翼翼地收进文件袋，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谁傻站了，我这是在瞻仰我的未来。”他系好安全带，心情好得想哼歌。
“未来苏总，今晚赏个脸，庆祝一下？”江彻发动车子，侧头看他，“去哪吃？米其林？”
苏然想起之前的约定。
江彻打着方向盘，车子滑入主路。
“米其林还得预约，太麻烦。今晚江大厨亲自下厨，给你做顿独家私房菜。”
苏然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你会做饭？能吃吗？”
在他的印象里，江彻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应该连盐和糖都分不清。
“能不能吃，晚上你就知道了。”江彻神秘一笑。
车子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了江彻那套位于半山的别墅前。也就是苏然即将接手的“大项目”。
这里虽然还没开始装修，但基础的水电已经通了。江彻早就让人送来了食材和简易厨具。
空旷的别墅里，只有厨房的位置亮着一盏暖黄的灯。
苏然靠在流理台边，看着那个平时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男人，此刻正挽着袖子，围着一条不怎么合身的围裙，在跟一条鲈鱼较劲。
画面有些违和，却又意外的温馨。
“帮我把葱拿过来。”江彻头也不回地指挥。
苏然连忙递过去。
“姜呢？”
“在这。”
“料酒。”
苏然手忙脚乱地打下手。
半小时后。
两菜一汤端上了临时搭起来的折叠桌。清蒸鲈鱼，番茄炒蛋，还有一锅排骨汤。
卖相……只能说煮熟了。鲈鱼有点破皮，番茄切得大小不一，排骨汤倒是闻着挺香。
“尝尝。”江彻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一脸期待。
苏然夹起鱼肉放进嘴里。有点淡，还有点腥。但他还是嚼了嚼，咽了下去。
“怎么样？”江彻盯着他。
“嗯……很有层次感。”苏然斟酌着词句。
“什么意思？”
“就是……保留了食材最原始的味道。”
江彻一听就知道他在忽悠，自己夹了一块尝了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呸。”他拿纸巾吐掉，“忘放姜了。”
苏然忍不住笑出声，笑得肩膀都在抖。
“笑什么笑。”江彻有些恼羞成怒，伸手去捏他的脸。
“挺好吃的，真的。”苏然躲开他的手，自己盛了一碗汤，“这汤不错，很鲜。”
两人就这样坐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守着一盏孤灯，吃完了这顿并不完美的晚餐。窗外是云城的万家灯火，屋内是只属于他们的静谧时光。
吃完饭，苏然又把那张营业执照拿出来看。他盘腿坐在折叠椅上，手指一遍遍抚摸着上面的字迹。
“这么喜欢？”江彻收拾完碗筷走过来，手里端着两杯水。
“这可是我的身家性命。”苏然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眼睛还黏在执照上，“然光……然光……”
他念叨着这两个字，越听越顺耳。
江彻在他对面坐下，长腿随意伸展着。他看着苏然那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对了。”
江彻晃了晃手里的水杯，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工作室的名字，英文名你想好了吗？”
苏然愣了一下：“英文名？还没来得及想。直接拼音ranguang不行吗？”
“太土。”江彻毫不留情地否决。
“那叫什么？sunlight？nature light？”苏然皱眉思索。既然是设计工作室，肯定要有国际范儿一点。
江彻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眸子里，像是一片深海。
“叫 c-light 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c-light？”苏然重复了一遍，“c是……？”
他疑惑地看着江彻。
江彻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苏然那双清澈的眼睛，思绪瞬间飘回了十三年前。那个破旧的孤儿院，那个浑身是泥的小男孩，还有那只被缝补过的玩具熊。
熊掌的脚底，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字母“c”。
那是他名字的首字母。也是他留给那个孩子唯一的印记。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把他忘了。直到重逢。现在，他想把这个印记，重新刻在苏然的生命里。不仅仅是名字，更是归属。
江彻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再抬起头时，他又变回了那个玩世不恭的江少。
“c，可以是create（创造），可以是city（城市），也可以是……”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苏然的嘴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可以是che（彻）。”
苏然愣住了。随即，耳根迅速染上一层薄红。
这也太……自恋了。
“凭什么用你的名字？”苏然小声抗议。
“因为我是大股东。”江彻理直气壮，“而且，c-light，彻的光。”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到苏然耳边。
“苏然，你是我的光。”
温热的气息钻进耳朵里，苏然浑身一颤，差点拿不稳手里的执照。这情话来得太猝不及防，而且太土了。
但该死的，他居然心跳加速了。
“油嘴滑舌。”苏然推开他，掩饰性地低头喝水。
“那就这个吧，听着还凑合。”
江彻看着他通红的耳尖，无声地笑了。
c-light。
看见光。看见你。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