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盯着那张签了字的a4纸，手指在“然彻”两个字上反复摩挲。
墨迹已经干透，黑色的线条像两道铁索，将两个人的名字死死捆绑在一起。
“怎么，想反悔？”
江彻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带着惯有的压迫感。
苏然把纸推远了一些，眉头微微蹙起。
“不是反悔，是觉得……太硬了。”
“硬？”
江彻绕过书桌，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
“‘然彻’听起来像个搞重工机械的，或者是收并购案的金融鳄鱼，唯独不像做设计的。”
苏然拿起笔，在空白处无意识地画着圈。
“设计需要一点温度，一点……让人想靠近的感觉。”
“比如？”
江彻挑眉，下巴微扬，示意他继续说。
“比如‘微光’。”
苏然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字迹清秀。
“或者是‘暖阳’，寓意温暖和希望，这也是我设计的初衷。”
嗤。
一声短促的冷笑从江彻喉咙里溢出。
他伸出手，拿过苏然手中的笔，毫不留情地在那两个文艺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笔尖划破纸张，发出刺耳的声响。
“太软。”
江彻把笔扔回桌上，笔身滚动，撞到文件边缘停下。
“这种名字写在招牌上，就像在告诉所有人：我很好欺负，快来压价，快来拖欠尾款。”
苏然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商业丛林里，江彻的逻辑确实无懈可击，但苏然还是不想顶着一个充满掠夺感的名字去画图。
“那也不能叫‘然彻’，太……太那个了。”
苏然耳根有些发热，那个名字总让他想起刚才江彻把他圈在怀里的画面。
江彻盯着苏然泛红的耳廓看了一会儿，突然重新拿起笔。
他在纸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然光】
苏然愣了一下。
“然光？”
“苏然的光。”
江彻把纸转过来，推到苏然面前，指尖在那个“然”字上点了点。
“温暖，但不软弱。”
他又指了指那个“光”字。
“光是刺眼的，是无法被忽视的。而且……”
江彻顿了顿，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极具侵略性地逼近苏然。
“‘然’同‘燃’。燃烧的光，烈火燎原，势不可挡。”
苏然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着那两个字。
然光。燃光。
不再是微弱的萤火，也不是温吞的暖阳，而是能够烧尽一切阻碍、照亮整片荒原的烈火。
这是江彻对他事业的期许，也是对他最霸道的祝福。
“就这个。”
江彻没有给苏然犹豫的机会，直接拍板。
“林助。”
他按下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
“把法务部老王和财务部那个新挖来的cfo叫进来。”
苏然还没从名字的冲击中缓过神，书房门就被推开。
林助理身后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江总，苏先生。”
两人恭敬地打招呼。
苏然认得这两个人。
一个是江氏集团法务部的“定海神针”，据说只要他经手的合同，连标点符号都找不到漏洞；另一个是刚从华尔街高薪挖回来的财务大神，专门处理复杂的跨国税务。
“从今天起，他们两个编入你的‘然光设计’项目组。”
江彻指了指那两人，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送两颗白菜。
“注册、税务、股权架构、合同拟定，所有琐事交给他们。你只管画图。”
苏然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
“这……这太夸张了。我只是个刚起步的小工作室，用不着这种级别的配置。”
这两个人的时薪加起来，恐怕比他接一个单子的设计费都高。
“杀鸡就要用牛刀。”
江彻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人把带来的文件放下。
“我不想看到你因为税务申报填错表格而被罚款，也不想看到你因为合同漏洞被人坑得血本无归。”
那两人动作利落地将一叠叠文件分类摆好，甚至连签字笔都贴心地拔掉了笔帽，递到苏然手边。
“苏总，这是公司章程，这是股权激励方案，这是税务筹划预案，请您过目。”
苏然拿着笔的手有些僵硬。
这哪里是创业，这简直是满级大号带新手村菜鸟刷副本。
“还有这个。”
江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硬盘，推到苏然面前。
“奇点科技的技术部昨晚通宵加班弄出来的。”
苏然疑惑地拿起硬盘。
“这里面是什么？”
“一套定制的项目管理系统，还有直连奇点科技超算中心的渲染接口。”
江彻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以后你渲染一张4k全景图，不需要等几个小时，三秒钟就能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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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设计师，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算力就是时间，时间就是生命。
江彻这是直接把工业级的核武器塞到了他手里。
“这套系统的开发成本……”
苏然声音有些发干。
“没算钱。”
江彻打断了他。
“算作奇点科技对然光设计的技术入股。”
苏然握着那个沉甸甸的硬盘，掌心微微出汗。
他原以为江彻说的“支持”，是给他一笔启动资金，让他自己去摸爬滚打。
没想到，江彻给的是一片完整的生态系统。
有人帮他挡风遮雨，有人帮他精打细算，还有最顶尖的技术在背后做推手。
这是一张拼图。
江彻把最难、最繁琐、最耗费精力的边缘部分都拼好了，只留下最核心、最精彩的那一块空白，等着苏然去填补。
“压力大了？”
江彻敏锐地捕捉到了苏然变得急促的呼吸频率。
苏然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有点。”
拿了这么好的资源，如果做不出成绩，那才是真的丢人丢到家了。
“有压力就对了。”
江彻站起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随手搭在臂弯里。
“走。”
“去哪？”
苏然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
“去看你的办公室。”
苏然愣了一下。
“林助不是发了三个地址吗？都在创意园区，我还没来得及选……”
“那些都不行。”
江彻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安保太差，交通不便，而且离我太远。”
苏然只好抓起外套跟了上去。
黑色的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云城的街道上。
苏然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发现车子并没有往郊区的创意园开，而是径直驶向了寸土寸金的cbd核心区。
“我们这是去哪？”
苏然看着越来越近的奇点科技总部大厦，心里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车子绕过奇点大厦正门，拐进了一条幽静的侧路。
最终，停在了一栋造型独特的建筑前。
那是一栋三层高的独栋建筑，通体采用高透玻璃幕墙，钢结构的骨架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
它就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镶嵌在周围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之间，显得格外精致、独立。
“到了。”
江彻推门下车。
苏然站在车旁，仰头看着这栋建筑。
这里的租金，恐怕要把他卖了才付得起。
“这里以前是个私人艺术馆，后来老板破产了，我就收了回来。”
江彻走到苏然身边，单手插兜，语气平淡。
“内部装修已经按照设计工作室的标准改好了，一楼是展厅，二楼是办公区，三楼是你的私人休息室。”
苏然转头看向江彻。
“这也太……”
“太贵？”
江彻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直接堵了回去。
“这栋楼在奇点科技名下，你是战略合作伙伴，免租金。”
苏然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奈地闭上。
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拒绝的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
江彻抬起手，指了指这栋玻璃建筑的上方，又指了指旁边那栋高耸入云的奇点大厦。
“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吗？”
苏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奇点大厦顶层那个巨大的落地窗。
那里是江彻的办公室。
“为什么？”
苏然轻声问道。
江彻转过身，背对着阳光，高大的身影将苏然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他低下头，凑到苏然耳边，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因为在这里办公，我想你的时候，只要走到窗边往下看，就能看见你。”
苏然的呼吸猛地一滞。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
他抬起头，撞进江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里倒映着这栋透明的玻璃房子，也倒映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自己。
“这也算……支持的一部分？”
苏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当然。”
江彻理所当然地点头。
“心情愉悦，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
他伸出手，替苏然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无意间擦过苏然颈侧温热的皮肤。
“进去看看吧，苏总。”
江彻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你的战场。”
苏然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扇感应玻璃门。
门缓缓打开，冷气夹杂着淡淡的装修木材香气扑面而来。
宽敞明亮的大厅，错落有致的展示台，还有正中央那面巨大的留白墙面。
那是留给他挂招牌的地方。
【然光设计】
苏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血液开始在血管里加速流动，一种久违的、名为“野心”的东西，在胸腔里悄然苏醒。
他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江彻。
阳光洒在江彻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像一座山，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只留给他一片可以肆意生长的沃土。
“江彻。”
苏然喊了一声。
“嗯？”
江彻挑眉。
“谢谢。”
苏然说得很认真。
江彻轻笑一声，迈开长腿走了进来。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走到苏然面前，站定。
“口头道谢太没诚意。”
江彻低下头，视线落在苏然淡粉色的嘴唇上。
“等赚了钱，记得请我吃饭。”
“好。”
苏然答应得干脆。
“吃什么都行？”
江彻得寸进尺。
苏然看着他那副似乎在算计什么的表情，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路边摊不行，至少得是米其林。”
江彻笑出了声，胸腔微微震动。
“行，米其林。”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装修队还在收尾，你可以先看看布局，哪里不满意直接让林助改。”
说完，江彻转身欲走。
“你去哪？”
苏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回公司赚钱。”
江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毕竟养了一只吞金兽，不努力点不行。”
苏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外，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谁是吞金兽……”
但他心里清楚，江彻给他的这一切，确实是用金山银山堆出来的。
苏然环顾四周。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但他并不觉得孤单。
他走到落地窗前，抬头看向旁边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
阳光刺眼，但他没有闭眼。
在顶层的某个窗口，似乎也有一道视线，正穿过层层玻璃，落在他身上。
苏然握紧了拳头。
既然江彻给了他最好的土壤，那他就必须开出最艳丽的花。
绝不辜负这“然光”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