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吻还在继续，带着一种要把彼此吞吃入腹的狠劲。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毫无眼力见地撞开。
“江总！股市那边——”
林舟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整个人僵成了一座石雕。
办公桌后，两道人影迅速分开。
苏然背对着门口，整个人还被江彻圈在怀里，脑袋埋在对方颈窝，肩膀一抖一抖的。
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在偷笑。
江彻抬起头。
那张平日里冷若冰霜的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领带也被扯得歪七扭八。
他盯着门口的林舟，抬手抹了一下嘴唇。
“你可以再晚一点进来。”
“或者干脆别进来。”
林舟咽了口唾沫，视线根本不敢往老板那个凌乱的领口瞟。
“对不起江总，但是情况真的很紧急。”
“银行那边刚才发了正式函件，如果明天股市不能回稳，他们就要启动提前还款程序。”
“那是三十个亿。”
暧昧的空气瞬间结冰。
三十个亿。
这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苏然从江彻怀里退出来。
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脸上红晕未退，但神色已经恢复了清明。
“我去给你们倒水。”
他轻声说了一句，转身走向角落的饮水机。
江彻看着他的背影，胸腔里那股躁动慢慢沉淀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以前遇到这种事，他会觉得孤立无援，会觉得全世界都在逼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个正在弯腰接水的人，就在这里。
“把技术部的监控切过来。”
江彻扣好衬衫领扣，坐直了身体。
“还有，把现在的资金流向图投屏。”
林舟见老板瞬间恢复了战斗状态，立刻打开了手里的平板。
巨大的投影幕布降下。
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线像是一团乱麻，红色和绿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看得人头晕目眩。
苏然端着两杯水走回来。
他把其中一杯放在江彻手边，自己端着另一杯，靠在办公桌旁。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
“对方还在攻击我们的防火墙。”
林舟指着屏幕上一块不断闪烁的红色区域。
“技术部已经换了三套防御方案，但对方像是有备而来，总能找到漏洞。”
“再这样下去，核心数据库就要失守了。”
江彻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驱散了胃里的寒意。
他盯着那块红色的区域，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哒，哒，哒。
“这不是普通的黑客攻击。”
江彻开口，语速很慢。
“他们很熟悉我们的底层架构。”
“江源虽然被抓了，但他留下的烂摊子还在。”
“这套防御系统，当初是他主导开发的。”
林舟脸色煞白。
“那岂不是……”
“岂不是我们在裸奔？”
“差不多。”
江彻冷笑一声。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攻击的逻辑。”
“任何系统都有弱点，攻击程序也不例外。”
屏幕上的代码飞速滚动。
那是技术部在和对方进行实时的攻防战。
红色的警告框不断弹出，又被强行关闭。
苏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代码。
在他眼里，这些红红绿绿的字符，更像是一种图形。
一种不断变化、不断重组的几何图形。
他歪着头，视线在屏幕上游走。
突然，他指着屏幕右下角的一个不起眼的灰色模块。
“这个地方。”
“为什么一直没变过？”
林舟愣了一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个？那个是冗余数据区，一般用来存放临时缓存的，没什么用。”
“不对。”
苏然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贴上屏幕。
“你看整个画面都在动，连背景的数据流都在刷新。”
“只有这个小方块，它的结构一直保持着这种……”
他皱着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这种咬合的状态。”
江彻猛地转过头。
他盯着那个被苏然指出来的灰色模块。
之前因为那个区域不涉及核心数据，而且一直处于静默状态，所以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咬合……”
苏然还在比划。
“就像咱们上次去博物馆看的那个，那个古代的木头房子。”
“不用钉子，木头扣着木头。”
“那个叫什么来着？”
“榫卯。”
江彻猛地站了起来。
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几步走到屏幕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死死盯着那个灰色模块。
“榫卯结构。”
“看似复杂，其实只有一个核心连接点。”
“一旦那个点断了，整个结构就会散架。”
林舟还有点懵。
“江总，您是说……”
“对方的代码是伪装的！”
江彻一把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直接拨通了技术总监的专线。
“老陈，听着。”
“别管那些红色的攻击流了。”
“那是诱饵。”
“给我查所有的冗余数据区，找一个静默的灰色模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键盘敲击声。
几秒钟后，老陈激动的吼声几乎要刺破听筒。
“找到了！江总！真的有一个隐藏进程！”
“操！这帮孙子把攻击指令藏在缓存垃圾里！”
江彻挂断电话，转过身。
他看着苏然，胸口剧烈起伏。
刚才那一瞬间的灵感碰撞，比任何肾上腺素都要来得猛烈。
苏然还在研究那个图形。
“真的很有意思。”
“你看，只要把这根‘木头’抽掉，上面那一堆是不是就塌了？”
江彻再也忍不住。
他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苏然，用力得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苏然。”
“你真是我的福星。”
苏然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
他拍了拍江彻的后背。
“轻点轻点，骨头要断了。”
“解决了？”
“嗯。”
江彻松开他，转身看向屏幕。
那个灰色的模块已经被技术部锁定。
随着老陈那边按下回车键，原本嚣张跋扈的红色攻击流瞬间停滞。
然后，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大厦，轰然崩塌。
屏幕上的红色警告框一个接一个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绿色的字样：
【威胁已清除】
林舟瘫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我的妈呀。”
“吓死我了。”
“江总，咱们这算是……活过来了？”
“不。”
江彻看着屏幕，眸底闪过一丝狠戾。
“这才刚刚开始。”
“既然他们敢把手伸进来，就要做好被剁掉的准备。”
他重新拿起电话。
“老陈，别急着清理垃圾。”
“顺着那个灰色模块的连接端口，给我逆向追踪。”
“他们既然建立了连接，那条路就是双向的。”
“给我把源头找出来。”
“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
苏然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那杯已经变凉的水。
他不说话，也不打扰。
但他一直都在。
终于，打印机嗡嗡作响。
一份热乎乎的追踪报告被吐了出来。
林舟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古怪。
“江总……”
“这个ip地址，是海威科技。”
海威科技。
江氏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
也是一直在暗中收购江氏散股的幕后黑手。
江彻接过报告，只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在桌上。
“果然是他们。”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就他们用得出来。”
“那我们怎么办？”
林舟问。
“报警吗？”
“报警？”
江彻冷笑。
“那太便宜他们了。”
“而且商业取证很麻烦，等到立案调查，黄花菜都凉了。”
他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烁。
“林舟。”
“通知公关部，拟一份通告。”
“就说奇点科技成功拦截了一次大规模网络攻击，并借此机会，完成了新一代企业级防火墙的实战测试。”
林舟眼睛瞬间亮了。
“您是想……”
“这套防火墙系统，既然能防住海威的攻击，那就证明它的安全性是行业顶尖的。”
江彻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这可是海威科技免费送给我们的活广告。”
“不利用一下，怎么对得起他们的一番苦心？”
“还有。”
江彻指了指桌上的追踪报告。
“把这份证据的一半，匿名发给海威的几个大股东。”
“剩下的一半，发给那几家正在和海威谈合作的银行。”
“让他们看看，这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
林舟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高。”
“实在是高。”
“这招借力打力，不仅解除了危机，还能顺便推广新产品，再给海威一记重拳。”
“我现在就去办！”
林舟抱着平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江彻走到沙发边。
苏然已经睡着了。
他歪着脑袋靠在靠枕上，手里还松松垮垮地握着那个水杯。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看起来毫无防备，又乖巧得让人心疼。
这一天，对于苏然来说，太累了。
又是闯会议室，又是和他接吻，又是帮他找漏洞。
这本不该是他承受的压力。
江彻蹲下身，轻轻地把水杯从苏然手里抽出来，放在茶几上。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人打横抱起。
苏然动了动，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概是梦话。
随后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睡。
江彻抱着他走进里面的休息室。
把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就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壁灯，贪婪地描绘着苏然的眉眼。
如果没有苏然。
今天这场仗，他或许也能赢。
但绝不会赢得这么漂亮，这么痛快。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不会这么安稳。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江彻眉心微蹙，看了一眼熟睡的苏然，立刻捂住听筒，快步走出了休息室，反手带上门。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
归属地显示是海外。
这个时间点，这种号码。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爬上心头。
江彻站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接通了电话。
“哪位。”
听筒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滋滋声。
随后，是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哪怕隔着大洋彼岸，依然清晰可辨。
“江彻。”
“我是你外公。”
江彻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
外公。
那个在母亲私奔后，就断绝了所有关系，二十多年从未露面的老人。
也是那个传说中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铁血掌权人。
“有事？”
江彻的话里冷得像掺了冰渣。
对面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那个苍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说出了一句如同惊雷般的话。
“你母亲……”
“快不行了。”
“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轰的一声。
江彻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
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统统碎成了粉末。
母亲。
那个在他记忆里永远温柔，却又永远忧郁的女人。
那个为了爱情抛弃一切，最后却被爱情背叛，疯疯癫癫被送去疗养院的女人。
“你说什么？”
江彻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以为自己早已恨透了那个软弱的女人。
以为自己早已对此无动于衷。
可当这句话真的传来时，他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如果你还认她是母亲。”
“今晚会有专机去接你。”
“如果不来。”
“那就永远别来了。”
嘟——嘟——
电话被直接挂断。
只剩下忙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响。
江彻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
休息室里，苏然还在安稳地睡着。
而他，却仿佛瞬间置身于无底深渊。
在这个刚刚打赢了一场漂亮翻身仗的夜晚。
命运再次对他露出了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