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握着手机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早已停止，屏幕暗了下去。
江彻站在落地窗前，呼吸变得粗重且紊乱。
二十多年不曾出现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给他一个去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这种所谓的亲情，对他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绑架。
腰间忽然一紧。
一双手臂从身后环绕过来，贴上了他的后背。
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导过来。
苏然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脸颊贴在他的脊背上，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
江彻僵硬的身体在这一刻慢慢松弛下来。
他抬起手，覆在腰间那双交叠的手上。
掌心温热。
这点温度顺着皮肤纹理渗进去，驱散了骨缝里透出来的寒意。
江彻转过身。
苏然仰起头看他，睡眼惺忪，头发还有些乱翘。
没有任何询问，也没有多余的安抚。
苏然只是抬手，拇指轻轻蹭过江彻紧绷的下颌线。
江彻低下头，额头抵住苏然的肩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几秒钟的沉默。
江彻直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回拨了那个加密号码。
响铃三声。
接通。
“想通了？”
那个苍老的声音依旧带着令人不悦的笃定。
江彻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语气平稳。
“想见我，让她来云城。”
对面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沉默了一瞬。
“你知道你在跟谁提条件吗？”
“你可以拒绝。”
江彻没有任何迟疑。
“如果不来，那就不用再联系了。”
说完，直接挂断。
将号码拉入黑名单。
动作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苏然靠在办公桌旁，看着他，眨了眨眼。
“解决了？”
江彻伸手把人揽过来，低头在苏然颈侧深吸了一口气。
“解决了。”
那是别人的家事。
现在，他有自己的仗要打。
江彻松开苏然，按下内线电话。
“林舟，进来。”
不到半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林舟拿着平板电脑，神色匆匆。
“江总。”
江彻坐回宽大的办公椅上，指节在桌面上叩了两下。
“之前让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全发出去。”
林舟愣了一下。
“全部？包括江源那个海外账户的明细？”
“全部。”
江彻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
“既然他们不想让我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联系那几家财经媒体，把证据分批喂给他们。”
“我要明天早上醒来，全网都是江源的新闻。”
林舟推了推眼镜，点头。
“明白，我马上去办。”
门重新关上。
这一夜，注定无眠。
……
次日清晨。
云城的商业圈发生了一场八级地震。
数家权威财经媒体同时爆料。
一连串详实的证据链条被抛向公众视野。
非法窃取商业机密、恶意攻击竞争对手网络、巨额资金违规出境、高层权色交易。
每一条指控后面，都附带着无法辩驳的实锤证据。
甚至包括几段高清的内部录音。
舆论瞬间哗然。
股市开盘。
对手公司的股价直接跳空低开，短短十分钟内封死跌停板。
但这只是开始。
上午十点。
监管机构的车辆停在了那栋大楼楼下。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入。
无数闪光灯在警戒线外疯狂闪烁。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巨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上了警车。
与此同时。
奇点科技官方账号发布公告。
宣布成功拦截史上最大规模恶意网络攻击，并正式推出代号为“神盾”的新一代防火墙系统。
公告中附带了一份技术白皮书，详细阐述了该系统如何利用反向追踪技术锁定攻击源。
甚至还要感谢对手提供的“实战演练”机会。
这种赤裸裸的嘲讽和实打实的技术实力，瞬间引爆了社交网络。
“奇点科技牛逼！”
“这才是硬核反击，直接把对面老巢端了。”
“那个什么江总，有点东西啊。”
股价应声而动。
奇点科技的k线图上，拉出了一根几乎垂直的红色长阳线。
不仅收复了之前的失地，更是创下了历史新高。
江彻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前，看着那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身后是整个办公区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但他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
这才哪到哪。
“通知人事部。”
江彻转身，对着跟在身后的林舟开口。
“拿着这份名单，去各部门请人。”
林舟接过那张薄薄的纸。
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十几个名字。
都是在这次危机中，或是暗中使绊子，或是准备跳槽带走资料的高管和核心技术人员。
“现在？”
“立刻。”
江彻整理了一下袖口。
“我不养白眼狼。”
“给他们半小时收拾东西，保安部全程盯着，一张纸片都不许带走。”
整个下午，奇点科技大楼内气氛肃杀。
有人哭喊求情，有人破口大骂。
江彻充耳不闻。
他坐在办公室里，一份一份地签发解聘书。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直到最后一个人抱着纸箱离开，公司内部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剩下的，都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自己人。
凝聚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夜幕降临。
庆功宴在楼下的酒店举行。
所有的员工都在狂欢。
江彻露了个面，敬了一杯酒，便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场。
回到顶层办公室。
这里没有开灯。
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光影。
苏然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本杂志，见他进来，合上书。
“不喝了？”
江彻走过去，直接倒在沙发上，把头枕在苏然的大腿上。
“吵。”
苏然伸手，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
力道适中。
江彻闭上眼，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喘息。
赢了。
赢得漂亮，赢得彻底。
但他心里并没有那种预想中的狂喜。
反倒有一种极度的疲惫感。
像是透支了所有的精力。
“苏然。”
“嗯？”
“如果我不接那个电话，会不会更好？”
苏然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按揉。
“没有如果。”
“你做了你想做的选择。”
江彻睁开眼，看着苏然逆光的轮廓。
“我不想去见那个女人。”
“也不想认什么外公。”
“我就想待在这儿。”
苏然低下头，在江彻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那就待在这儿。”
“我在。”
简单的两个字。
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让人安心。
江彻翻了个身，脸埋进苏然的小腹，手臂环住苏然的腰。
呼吸间全是苏然身上那种干净清爽的味道。
就像是暴风雨过后的宁静港湾。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江彻眉头狠狠皱起，没动。
苏然拍了拍他的背。
“进。”
门开了。
林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表情古怪至极。
像是看见了鬼，又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江总……”
江彻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衬衫。
“说。”
林舟没说话，只是快步走过来，把平板电脑递到江彻面前。
屏幕上是楼下大堂的实时监控画面。
高清摄像头下。
大厅的休息区。
坐着一位身穿中山装的老者。
头发花白，身姿挺拔，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杖。
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种久居上位的威压。
而在老者身边。
停着一辆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
她穿着素色的病号服，外面披着厚厚的羊绒披肩。
面容枯槁，神情呆滞。
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江总。”
林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颤抖。
“他们已经在楼下坐了三个小时了。”
“前台说赶不走。”
“那个老先生说……”
林舟看了一眼江彻的脸色，咽了口唾沫。
“他说，既然你不去云端见她。”
“那他就把人带到泥潭里来找你。”
江彻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女人。
那张脸，和记忆中年轻漂亮的母亲重叠在一起。
又迅速破碎。
变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手指捏住平板边缘。
指节泛出青白。
三个小时。
正好是他挂断电话到现在的时间。
也就是说。
那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了云城。
甚至可能就在楼下。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逼宫。
江彻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苏然跟着站起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江彻。”
江彻深吸一口气，反手握紧苏然的手。
力道大得惊人。
他盯着屏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让他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