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陈医生没有理会周围诧异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投影仪前。
连接电脑。
动作行云流水。
丝毫没有把那个暴跳如雷的江源放在眼里。
“住手!”
江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桌面上的矿泉水瓶跟着震颤了一下。
“这是江氏集团的最高董事会!不是你的心理诊所!谁允许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
江源的声音尖锐刺耳。
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他慌了。
一种失控的恐惧感顺着脊椎爬上头皮。
江彻的病历是他最大的底牌。
也是他攻击江彻无法履行ceo职责的最强武器。
但这张底牌应该由他来揭开。
用最惨烈、最丑陋的方式揭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医生,拿着一份蓝色的文件夹,堂而皇之地摆在台面上。
保安呢?
为什么没人把这个医生赶出去?
江源扭头看向门口。
那里的保安早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
是江彻带来的保镖,如铁塔般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陈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
“江源董事。”
他终于开口。
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
“根据《公司法》及江氏集团章程,当现任ceo面临健康质疑时,主治医师有权向董事会出具专业评估报告。”
“而且。”
陈医生顿了顿。
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这也是江彻先生本人的意愿。”
全场哗然。
股东们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江彻会主动要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人看。
这是疯了吗?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投影幕布亮了。
一张巨大的折线图出现在众人眼前。
线条如乱麻般纠缠。
触目惊心。
“这是江总过去十年的睡眠监测数据。”
陈医生手里多了一支激光笔。
红色的光点落在那些几乎跌入谷底的曲线上。
“重度失眠。”
“夜惊症。”
“以及……”
光点移向另一张脑部ct扫描图。
“由童年遭遇绑架事故引发的,极其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会议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虽然早有传闻。
但亲眼看到这些冷冰冰的医疗数据。
冲击力完全不同。
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诉说这个男人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地狱。
江彻靠在椅背上。
面无表情。
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
仿佛屏幕上那个随时可能崩溃的大脑不是他的。
苏然坐在他身边。
双手放在膝盖上。
指尖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他侧过头。
看着江彻线条冷硬的侧脸。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
十年。
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
这个人就是在这种濒临崩溃的边缘挣扎过来的吗?
江源看着那些数据。
嘴角原本还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
只要证明江彻是个疯子。
那ceo的位置就一定是他的。
“看到了吗?各位!”
江源迫不及待地站起来。
指着屏幕大喊。
“这样的精神状态!怎么能管理这么庞大的集团?他随时可能发疯!随时可能把公司带进深渊!”
股东们开始窃窃私语。
动摇的神色在每个人脸上蔓延。
就在这时。
陈医生按下了翻页键。
屏幕上的画面变了。
不再是混乱纠缠的线条。
而是一条虽然缓慢,但极其平稳上升的曲线。
尤其是最近三个月的数据。
代表压力激素的皮质醇水平,呈现出断崖式的下跌。
最终稳定在一个健康的区间内。
“这是什么?”
有人忍不住发问。
陈医生收起激光笔。
目光越过长桌。
准确无误地落在苏然身上。
苏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弄得一愣。
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伸过来。
在桌下。
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紧紧的。
带着不容挣脱的力度。
苏然心头一跳。
转头看向江彻。
江彻没有看他。
目光依旧盯着前方的虚空。
但掌心的温度却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这是江总遇到苏然先生后的生理指标变化图。”
陈医生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字字清晰。
“各位可以看到。”
“各项指标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
“尤其是睡眠质量。”
“从原本的药物强制睡眠,转变为自然的深度睡眠。”
陈医生拿出一份药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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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示在屏幕上。
上面密密麻麻的药物名称。
全部被画上了红色的删除线。
“在苏然先生的陪伴下。”
“江总已经停掉了所有精神类药物。”
“包括具有极强副作用的强效安眠药。”
全场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
再一次聚焦到了苏然身上。
这一次。
不再是审视玩物的轻蔑。
而是震惊。
难以置信。
甚至带着几分探究的敬畏。
停药?
那个传闻中如果不吃药就会发狂杀人的江彻。
竟然停药了?
仅仅是因为这个青年?
江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
他原本想用“包养金丝雀”的丑闻来攻击江彻私德有亏。
想用“沉迷男色”来证明江彻不务正业。
结果呢?
这哪里是金丝雀?
这简直就是救命的药引子!
是活菩萨!
陈医生合上文件夹。
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从心理学和生理学双重角度分析。”
“苏然先生对于江总而言。”
“并非外界传闻的‘消遣’或‘玩物’。”
“他在深层潜意识层面。”
“修复了江总童年缺失的安全感防线。”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
语气严肃得像是在宣读一项诺贝尔医学奖的发现。
“他不是安眠药。”
“而是一剂无法被任何化学药物替代的——”
“定心丸。”
定心丸。
三个字。
重重地砸在会议桌上。
也砸在苏然的心口。
苏然怔怔地听着。
耳膜里嗡嗡作响。
他一直以为。
自己对于江彻来说。
不过是一个好用的抱枕。
一个听话的宠物。
一个可以用钱买到的工具。
可是现在。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用最科学、最理性的数据告诉所有人。
他是无可替代的。
他是独一无二的。
他是把江彻从深渊里拉出来的绳索。
桌下。
江彻握着他的手。
力道大得几乎让他感到疼痛。
江彻看着屏幕上那条平稳的曲线。
黑眸深处。
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
最后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
原来如此。
原来不止是身体的渴望。
不止是皮肤的饥渴。
而是他的灵魂。
那破败不堪、千疮百孔的灵魂。
本能地在向这个人求救。
江彻侧过头。
视线落在苏然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眼神里的占有欲。
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你是药。
也是命。
既然已经吞下去了。
这辈子。
都别想再吐出来。
“荒谬!简直荒谬!”
江源终于回过神来。
气急败坏地吼道。
“仅凭几张图表!几句心理学分析!”
“就能洗白他养小情人的事实?”
“各位董事!”
江源双手撑在桌子上。
身体前倾。
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就算精神状态好转了又怎么样?”
“他这种私生活混乱的行为!”
“依然会对公司形象造成巨大打击!”
“而且!”
江源眼神阴毒。
死死盯着江彻。
“最近公司的财务状况出现了严重漏洞!”
“几笔巨额资金去向不明!”
“我有理由怀疑!”
“是江彻为了讨好这个小情人,挪用了公款!”
此话一出。
股东们又是一阵骚动。
挪用公款。
这可是刑事犯罪。
如果是真的。
那江彻不仅要下台。
还要把牢底坐穿。
江源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他还没输!
他还有后手!
那个财务部的王会计。
早就被他收买了。
只要那个会计一口咬定是江彻指使的。
就算江彻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你想查账?”
一直沉默的江彻。
忽然开了口。
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他并没有急着辩解。
而是慢条斯理地松开了苏然的手。
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巾。
缓缓擦拭着刚才被江源喷溅到唾沫的桌面。
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擦拭一把沾血的刀。
“弟弟这么关心公司的财务。”
“真是让我感动。”
江彻将方巾扔进垃圾桶。
抬起眼皮。
那双黑眸里。
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温情。
只剩下刺骨的嘲弄和杀意。
“不过。”
“在查我的账之前。”
“是不是应该先查查弟弟你自己的账?”
江源心里咯噔一下。
强作镇定。
“你什么意思?我身正影不怕影子斜!”
“是吗?”
江彻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就在这时。
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林舟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他径直走到江彻身边。
弯下腰。
低声说道。
“江总,王会计的电话接通了。”
虽然声音很低。
但在死寂的会议室里。
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源的脸色。
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怎么可能?
王会计不是已经被他送出国了吗?
怎么会接通电话?
江彻并没有接过手机。
只是微微侧头。
眼神戏谑地看着那个冷汗直流的中年男人。
“弟弟。”
“你以为你花五百万收买的那个会计。”
“真的会为你这种即将破产的人卖命吗?”
江彻的声音很轻。
却像是一记重锤。
狠狠砸在江源的天灵盖上。
“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免提打开。”
“听听他是怎么跟警察说的?”
“关于你那几笔……洗往海外赌场的钱?”
空气彻底冻结。
江源双腿一软。
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那把椅子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哀鸣。
像是某种结局的预告。
江彻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江源。
整理了一下袖口。
语气淡漠。
“带走。”
门口的保镖瞬间涌入。
如同拖死狗一样。
架起早已经吓得失禁的江源。
往外拖去。
会议室里。
只剩下股东们粗重的呼吸声。
以及投影仪风扇转动的嗡嗡声。
江彻转过身。
双手撑在桌面上。
环视全场。
那眼神。
如君王巡视领地。
“还有谁。”
“对我的位置。”
“有意见?”
无人敢应。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避开那道锋利的视线。
江彻收回目光。
重新落回身边的青年身上。
那个刚刚被科学认证为“定心丸”的青年。
苏然依旧坐在那里。
背脊挺得笔直。
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
还在微微发颤。
江彻伸出手。
众目睽睽之下。
再一次。
握住了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