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彻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然的心里激起千层涟漪。
你会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空气仿佛凝固了。
吧台昏黄的应急灯光,将江彻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眼神专注而直接,不带一丝玩笑的成分。
苏然的指尖微微发麻。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懊恼与一种陌生的情绪交织着,在他的胸口冲撞。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准备。
江彻只是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最终归于平静。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只是收回了目光,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
“我累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
这一晚,在狼藉的厨房里,在这一碗阳春面之后,他们之间某种微妙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苏然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江彻那句问话,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
礼物。
他能送什么?
江彻这样的人,什么都不缺。昂贵的腕表,限量的袖扣,名家的字画……这些东西,他随手就能买到,送这些毫无意义。
苏然的视线落在书桌上的一本旧书上。
那是一本他很喜欢的画册,书页间夹着一枚黄铜书签。
一个念头,忽然闯入脑海。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书桌前,打开了台灯。
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桌面。
他铺开一张干净的画纸,握住了铅笔。
或许,他可以送一件亲手做的东西。
一件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江彻的东西。
铅笔的石墨芯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然的眉眼无比专注,他想为江彻设计一枚特别的书签。
夜,越来越深。
第二天,苏然醒来时,江彻已经不在了。
偌大的别墅里,空空荡荡,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下的声音。
苏然将连夜赶制出来的书签设计稿小心收好,又去厨房烤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奶油的香甜气息,弥漫在冷清的空气里,却驱不散那份孤寂。
他将蛋糕放在餐桌上,插上了一根蜡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挂钟,时针从六点,走向七点,又滑向八点。
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最终被浓郁的夜色彻底吞没。
桌上的蛋糕,始终无人问津。
苏然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那根孤零零的蜡烛,心里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他知道,江彻今天有一个重要的项目庆功宴。
想必,公司的高管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庆功宴变成了给老板的生日派对。
他无法推脱。
苏然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没有任何消息。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悄然爬上心头。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终于敲响。
生日,已经过去了。
苏然站起身,准备将那个一口未动的蛋糕处理掉。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尖锐地划破了满室的死寂。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林舟。
苏然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他按下了接听键。
“苏然?”
电话那头,林舟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崩溃了。
“快到地下车库来!你家这位爷彻底报废了,我扛不动他!”
苏然脑子里“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地下车库里,刺鼻的汽油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
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苏然一眼就看到了林舟那辆骚包的阿斯顿马丁。
车门大开着,林舟正半拖半抱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姿态狼狈不堪。
那人影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此刻却皱得不成样子,领带也歪到了一边。
是江彻。
“祖宗,你可算来了!”
林舟看见苏然,像是看到了救星。
“快,搭把手!这家伙死沉死沉的!”
苏然快步跑过去。
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江彻醉得厉害,整个人都靠在林舟身上,几乎站不稳。
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平日里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凌乱地垂在额前。
那双总是结着冰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有些迷茫。
可当他的视线,在模糊中捕捉到苏然身影的那一刻。
那双失焦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滚开。”
江彻一把推开了搀扶着他的林舟,力道大得让林舟一个趔趄。
然后,他跌跌撞撞地,朝着苏然的方向扑了过去。
苏然下意识地张开双臂。
下一秒,一个滚烫又沉重的身体,就这么撞进了他的怀里。
江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苏然死死地抱住。
他的手臂箍在苏然的腰上,收得极紧,勒得苏然几乎喘不过气。
他就那样将脸深深地埋在苏然的颈窝里,像一只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主人的大型猫科动物。
温热的呼吸,夹杂着酒气,喷洒在苏然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江彻?”
苏然试探着叫了一声。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只是把脸埋得更深,固执地蹭了蹭。
然后,苏然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呢喃。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醉酒后的执拗。
苏然费力地侧过耳朵去听。
“……我的……”
什么?
“……是我的……”
一遍又一遍。
固执地,霸道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苏然的心脏,在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一旁的林舟已经看傻了眼。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脸。
“我没看错吧?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不近人情的江阎王?”
他指着像八爪鱼一样缠在苏然身上的江彻,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这是……在撒娇?”
苏然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他和林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这个黏人的醉鬼从车库弄回了房间。
江彻一沾到床,就彻底不动了。
但他那只攥着苏然手腕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苏然试着抽了一下,纹丝不动。
江彻闭着眼睛,眉头却死死地锁着,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他的嘴唇翕动着,又开始念叨起来。
“苏然……”
这一次,他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别走……”
“不准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
苏然的心,被这脆弱的声音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握着。
忽然,一滴滚烫的液体,从江彻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苏然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哭了?
紧接着,一句近乎梦呓般的话,从江彻的唇边溢出,清晰地落入了苏然的耳中。
“找到了……”
“我的……光……”
那声音很轻,很轻。
却像一道惊雷,在苏然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所有故作的平静,所有的犹豫与隔阂,在这一刻,瞬间崩塌,碎得片甲不留。
只剩下无尽的,汹涌的心疼与柔软。
苏然看着这个在外叱咤风云,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脆弱不安的男人,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为他擦去了那滴泪痕。
指尖的触感,滚烫得惊人。
这一夜,苏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他就在江彻的床边守着,握着他的手,直到天色泛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彻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宿醉的后遗症,让他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
昨晚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雾,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
宴会上的觥筹交错,林舟那张抓狂的脸,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动了动身体,感觉到了手臂的酸麻。
他低下头。
他看到苏然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温和的轮廓。
而自己的右手,正紧紧地,紧紧地攥着苏然的手。
江彻的目光,凝固在那交握的手上。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床头柜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用素色包装纸包好的,巴掌大的小礼盒。
上面还系着一个笨拙的蝴蝶结。
那,是他的生日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