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深色地毯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光带。
苏然醒来时，手心里还攥着那个冰凉坚硬的小方块。
季扬塞给他的紧急联系器。
他摊开手掌，看着那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物体，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
昨晚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可手心里的触感，却无比真实。
他将联系器小心地放进床头柜的最深处，上了锁。
今天学校有个重要的课程小组讨论，不能迟到。
为了显得正式一些，苏然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件白衬衫。
那是季扬去年在他生日时送的礼物，设计简洁，剪裁合身。
他换上衬衫，站在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褪去了一贯的柔软学生气，平添了几分清爽利落的挺拔。
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没有扣，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他满意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走下楼。
餐厅里，晨光熹微。
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早餐，牛奶还冒着丝丝热气。
江彻坐在主位上，正慢条斯理地翻阅着一份财经报纸，身上穿着质感极佳的深色真丝睡袍。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视线落在苏然身上的瞬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彻放下报纸，目光从上到下，一寸寸地扫过苏然。
那眼神，带着一种挑剔的，审视的，甚至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苏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抓了抓衣角。
“过来。”
江彻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苏然不明所以，依言走了过去。
江彻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他胸前的衬衫上。
然后，薄唇轻启。
“难看。”
两个字，清晰又冰冷。
苏然彻底愣住了。
难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很普通的白衬衫，干净整洁，没有任何问题。
“哪里……难看？”
他小声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困惑。
江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去换掉。”
苏然的眉心轻轻蹙起。
这是他第一次，对江彻的命令生出了一丝逆反的心理。
“我觉得挺好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固执。
“只是去学校参加一个小组讨论，穿这个很正式了。”
江彻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靠向椅背，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极具压迫感。
餐厅里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我说了，换掉。”
他的语气没有加重，但每一个字都淬了冰，砸在苏然的心上。
“我的安眠药，必须符合我的审美。”
这个理由，荒唐得可笑。
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霸道。
苏然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偏执的暗流。
他知道，自己反抗不了。
在这个人的世界里，他没有说“不”的资格。
胸口那股刚升起的微弱反抗，瞬间被碾得粉碎。
他垂下眼，转身默默地走上楼。
挫败感，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他。
回到房间，他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个显眼的购物纸袋。
是昨天没见过的。
他走过去，迟疑地打开。
袋子里，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卫衣。
他拿出来，展开。
衣服的质地非常柔软，是那种亲肤的纯棉。
只是……
卫衣的胸口正中央，印着一只软萌可爱的卡通猫咪。
那只猫咪正张大嘴巴，打着一个夸张的哈欠，眼睛眯成一条线，憨态可掬。
苏然提着那件卫衣，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一个二十岁的男大学生。
穿着这种幼稚园小朋友才会穿的衣服，去见同学和老师？
这简直就是大型公开处刑现场。
江彻是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苏然认命地叹了口气，脱下那件承载着季扬心意的白衬衫，换上了这件让他啼笑皆非的猫咪卫衣。
卫衣的版型很宽松，柔软的布料包裹着身体，意外的舒适。
他再次站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那只打哈欠的猫咪，正好印在他胸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透着一股……傻气。
他硬着头皮，再次走下楼。
江彻已经用完了早餐，正端着一杯咖啡，靠在椅子上。
他看到苏然，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
那张一直紧绷着的，线条冷硬的俊脸上，冰霜终于开始融化。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神情，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被打上专属标签的所有物。
苏然甚至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那笑意很淡，却让苏然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
酥酥麻麻的，说不清道不明。
“走吧。”
江彻放下咖啡杯，站起身。
“我送你。”
苏然愣了一下。
“不……不用了，我自己坐地铁很方便。”
江彻根本不理会他的拒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
“我在车库等你。”
黑色的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大学城的路上。
车厢里安静得过分，只有空调的微风声。
江彻亲自开着车，目光平视前方，侧脸的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分明。
他偶尔会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的苏然。
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穿着他买的衣服，柔软的卫衣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小，更无害。
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温顺的猫。
江彻的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这就对了。
他的人，就该是这个样子。
干净，柔软，只属于他一个人。
车在校门口缓缓停下。
“到了。”
“谢谢。”
苏然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
“等等。”
江彻忽然开口。
苏然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江彻的视线，落在他卫衣的帽子上。
他倾身过来，伸出修长的手指，将苏然的卫衣帽子给他戴上，又拉了拉抽绳。
宽大的帽子，瞬间遮住了苏然大半张脸。
“这样好多了。”
江彻收回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苏然：“……”
他顶着那个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帽子，下了车。
初秋的校园，林荫道上满是穿着时尚的年轻学生。
苏然穿着那件与他清秀气质格格不入的可爱卫衣，像一个误入大学的初中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惊奇视线，甚至能听到一些压抑着的低笑和议论声。
他的脸颊开始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拉了拉头上的帽子，埋着头，快步朝着教学楼走去。
硬着头皮走进小组讨论的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看到他进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
一个清朗的男声带着笑意响起。
“苏然？你这是……换风格了？挺可爱的啊。”
苏然抬头，看到了说话的人。
是陆枫。
他们小组的组长，一个阳光开朗的学长。
陆枫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长相帅气，待人温和，据说暗恋他的人能从南校门排到北校门。
苏然也知道，陆枫对自己，似乎格外关照一些。
此刻，陆枫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善意的调侃。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苏然那身打扮上时，那丝笑意却慢慢凝固了。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陆枫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他停在苏然面前，个子比苏然高出一些，微微垂眸看着他。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闪过一丝审视和探究。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关切的语气问道。
“苏然，你……”
“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苏然胸口那只打哈欠的猫。
“这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