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舌头”只是气话。
陈安还没莽撞到因为一封信就去杀人的地步。
但他心里那本账,已经清清楚楚地记上了一笔。
他安抚好吓得六神无主的母女俩,又给还在发愣的顾安邦塞了个肉包子堵住嘴,这才重新披上那件还带着血腥味的棉袄。
“你们在屋里待着,锁好门,我出去一趟。”
“陈安!你又要去哪?”顾清禾急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外面天都黑透了,你还要去冒险吗?”
“放心,不是去打架。”
陈安反手拍了拍她的手,那双在黑夜里亮得吓人的眼睛里,闪烁著狐狸般的狡黠。
“我是去抓耗子。”
知青点设在村西头废弃的一间老祠堂里。
这会儿早就过了熄灯的时间,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窗户纸上偶尔映出几点摇曳的烛光,伴随着年轻男女压低了声音的嬉笑声。
陈安像一只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祠堂的后墙。
那墙是用黄泥夯的,有些地方已经塌了,露出了里面的骨架。他脚尖在墙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像片叶子似的,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知青住的是大通铺,男女各一间,中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木板墙。
陈安的目标很明确。
马宏。
这小子白天刚吃了瘪,心里肯定憋着火。而且这帮知青里,就属他家境最好,关系最硬,最有渠道能跟上海那边搭上线。
陈安贴著墙根,摸到了男知青宿舍的窗户底下。
屋里鼾声此起彼伏,还夹杂着几句梦话。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细铁丝,对着那老旧的木窗插销捅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
窗户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
陈安像条蛇一样滑了进去,落地无声。
屋里一股子汗臭味混合著脚臭味,熏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皱着眉,借着窗外微弱的雪光,很快就在最靠里的那个铺位上找到了目标。
马宏睡得正沉,怀里还抱着那架手风琴,像是抱着自己的媳妇。
陈安冷笑一声,也没客气,直接伸手就往他枕头底下摸。
果然。
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信封。
陈安把信封抽出来,也没急着拆,而是先退到了屋外。
借着雪光,他看清了信封上的字:“上海市静安区xx路xx号 舅父 王克勤 收”。
字迹娟秀,透著股子书卷气。
“王克勤?”
陈安念叨了一句,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挑开信封的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写得很长,洋洋洒洒好几页。
前面都是些抱怨农村生活艰苦、农民思想落后的屁话,字里行间充满了知识分子的优越感和怀才不遇的酸腐气。
直到信的后半段,陈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今日村中偶遇一女子,气质卓然,貌若天仙,竟与上海滩名媛无异。然其衣着褴褛,自称逃荒而来,与一猎户为伍,疑点颇多。其母身染沉疴,侄儿尚在襁褓,言谈举止却皆有大家风范。侄儿不才,对此女心生爱慕,奈何其与那粗鄙猎户关系暧昧。听闻那猎户近日暴富,出手阔绰,竟有熊掌貂皮等珍奇之物”
看到这,陈安手里的信纸差点没被他捏碎。
好你个马宏!
老子还没找你算账,你他娘的倒先惦记上我媳妇了!还敢在背后调查老子!
陈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继续往下看。
信的结尾,马宏用极小的字号写了一段话,请求他那个在上海当干部的舅父,帮忙查一查最近有没有从上海失踪的、符合顾清禾母女特征的“大家闺秀”。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只是男女之间的争风吃醋,罪不至死。
但陈安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掏出火柴,划着,并没有点燃信纸,而是将火焰凑近信纸的背面,用那微弱的温度缓缓地烘烤著。
随着温度升高,原本空白的信纸背面,竟然慢慢浮现出了一行用米醋写的、淡黄色的隐形字迹!
这年头,这种特务才用的手段,一个普通知青怎么会懂?
陈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行字很短,却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舅父,烦请将此女画像转交赵立仁先生一阅,若有所值,侄儿愿为内应。”
赵立仁!
果然是他!
陈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就冷了下来。
原来,马宏的这个舅父王克勤,就是赵立仁生意上的一个合作伙伴!马宏这小子,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爱慕,他是想把顾清禾当成一份投名状,卖给赵立仁,换自己的前程!
“好好得很啊”
陈安看着那行字,笑了。
那笑容,冰冷,残忍,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原本只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厚的书生一个教训,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这种背后捅刀子的白眼狼,留着就是个祸害。
但他没有立刻动手。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纸重新折好,塞回信封,又原封不动地放回了马宏的枕头底下。
既然你想当内应,那我就让你把这出戏唱下去。
陈安的脑子里,一个将计就计的、极其恶毒的计划,瞬间成型。
赵立仁不是要来吗?
独眼龙那伙人不是也在山里晃悠吗?
正好。
省得他一个一个去找了。
“就让你们这帮杂碎,在这大兴安岭的雪地里,来个团圆吧。”
陈安冷笑一声,身形一闪,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没有回家。
而是直接抄起家伙,连夜进了山。
赖头李的惨叫声还在山谷里回荡,独眼龙那伙人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现在要么是龟缩不出,要么就是在布置更恶毒的陷阱等著自己。
但这都无所谓了。
在绝对的实力和算计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陈安在自己之前布置的那个“连环雷区”里,又忙活了半宿。
这一次,他下的不是绊马索,不是捕兽夹。
而是真正的、能要人命的杀招。
他利用前世的经验,结合这山里的地形,布置了几个极其隐蔽的“倒水莲”和“地穿甲”。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最阴狠的猎户陷阱,别说是人,就是熊瞎子掉进去,也得被戳成血葫芦。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亮了。
陈安站在山顶,看着远处那片被晨曦染成金色的林海,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白气。
“来吧。”
他冲著那片寂静的山林,无声地说道。
“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就怕你们没命收。”
第二天一大早,靠山屯平静的气氛,被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彻底打破了。
两辆黑色的、刷著军绿色油漆的嘎斯69吉普车,顶着风雪,像两只横冲直撞的铁皮野兽,一路颠簸著,停在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车门打开。
几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脚踩大头皮鞋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们一个个身材魁梧,神色不善,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凶悍和戾气,让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
为首的,正是那个被陈安在梦里“预见”到的刀疤脸。
他吐掉嘴里的烟头,用那只独眼扫视了一圈周围这些噤若寒蝉的村民,声音沙哑地问道:
“哪个是马宏?”
“我我就是。”
马宏哆哆嗦嗦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刀疤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大团结,直接摔在他脸上。
“赵先生说了,事成之后,这些都是你的。”
刀疤脸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现在,带我们去找那个叫陈安的,还有他屋里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