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扒皮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官威满满,像是往一锅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刺啦”一声,把院子里那股子火热的气氛浇灭了大半。齐盛小税枉 追罪鑫彰节
村民们分肉的动作停了,一个个缩著脖子,眼神躲闪,不敢吱声。
在这个年代,生产队长的权力大得吓人。掌管着全村人的工分和口粮,得罪了他,那就等于断了自家的活路。
王铁柱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这事他已经拍了板,却被陈安一个眼神给拦住了。
陈安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小马扎上,往灶坑里添了根木柴。火光跳跃,映得他那张年轻的脸明暗不定。
他抬起头,看着背着手、挺著个将军肚走到跟前的周扒皮,笑了。
“哟,这不是周队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陈安的语气懒洋洋的,听不出半点尊敬,“我还以为您这会儿正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呢,没想到还有勇气出门溜达。”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一点面子都没给。
周扒皮的脸瞬间就黑了。
“陈安!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
他指着地上那堆被分解得差不多的熊肉,唾沫星子横飞,“谁给你的胆子,敢私自处理集体财产?这头熊瞎子是咱们靠山屯的,打死了就得上交!你倒好,在这儿开起流水席了?想造反啊你!”
他这大帽子一扣下来,不少胆小的村民吓得脸都白了。
“周队长,话可不能这么说。”
陈安慢悠悠地站起身,他个子高,这么一站,直接比周扒皮高出半个头,那股子从山里带出来的野性和煞气,压得周扒皮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熊,是我一个人打死的。这门,是我家的。这院子,也是我家的。”
陈安指了指那扇破烂的院门,又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还带着血迹的棉袄,眼神冷得像冰,“刚才这畜生撞门的时候,您老在哪儿呢?您老要是在这儿替我挡一下,别说这熊肉,我陈安把这条命给你都行。”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些不敢吱声的村民,声音陡然拔高:
“我再问问乡亲们!”
“刚才那黑瞎子在村里咆哮的时候,你们谁看见咱们英明神武的周队长,出来救驾了?!”
这一问,像是往人群里扔了颗炸雷。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半大小子不知死活地喊了一嗓子:
“没看见!我刚才看见周队长家第一个把门顶死的!”
“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哄堂大笑。
“我我也没看见!我光听见周队长家里的婆娘喊救命了!”
“就是!咱们的命都是安子救的!这肉就该安子说了算!”
“谁敢抢安子的肉,我第一个不答应!”
民意,再次沸腾了。
为了那一口肉,这帮平日里比谁都怂的村民,此刻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同仇敌忾。
周扒皮的脸,从黑变成了紫,又从紫变成了猪肝色。
他指著那帮起哄的村民,气得浑身发抖,“反了!都反了!一群刁民!”
骂完村民,他又把矛头对准了陈安,眼里的贪婪再也掩饰不住,直勾勾地盯着锅里那几个硕大的熊掌。
“陈安!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这熊掌和熊胆是给公社领导留的!你敢私吞,就是跟组织作对!”
说著,他竟然不知死活地伸出那只肥厚的大手,直接就要往滚烫的锅里捞!
在他看来,陈安再横,也不敢真对他这个生产队长动手。
然而,他算错了。
陈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没动手,也没骂人。
就在周扒皮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滚烫的汤汁时,陈安手里那把搅汤用的大铁勺,看似随意地往上一扬。
“哎呀,手滑了。”
“哗啦——”
一勺滚烫的、翻滚著红油的熊掌汤,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全泼在了周扒皮那只肥厚的手背上。
“嗷——!!!”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响彻了整个院子。
周扒皮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猪,猛地缩回手,抱着那只瞬间被烫得通红起泡的爪子,疼得在雪地里直蹦跶。
“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他一边嚎,一边把手往雪堆里插,试图降温。那副狼狈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生产队长的威严?
院子里的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声。
“该!让他抢!”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安子!干得漂亮!”
陈安拎着勺子,一脸的无辜和抱歉:
“哎哟,周队长,您看我这笨手笨脚的。您说您也是,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知道锅里烫呢?快快快,回家拿点酱油抹抹,不然明天准得起大泡。”
这话说得,气得周扒皮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你给我等著!”
周扒皮疼得眼泪鼻涕直流,在全村人面前丢尽了脸。他知道今天这便宜是占不著了,只能撂下一句最狠的话,抱着他那只快被烫熟的爪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慢走不送啊周队长!锅里还多着呢,不够我再给您送一勺去!”
陈安在后面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句,又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赶走了这只讨厌的苍蝇,院子里的气氛重新变得火热起来。
“安子,牛逼!”
“解气!早就看那周扒皮不顺眼了!”
村民们围着陈安,一个个竖起了大拇指。
王铁柱走过来,拍了拍陈安的肩膀,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你小子啊真是个惹祸的祖宗。不过今天这事,干得不赖。”
他虽然是支书,但也看不惯周扒皮那副德行。
“行了,都别愣著了,排好队,分肉!”
随着王铁柱一声令下,院子里再次沸腾了。
陈安没再管外面的事,把那锅炖得骨酥肉烂的熊掌端了下来。
他走进屋,准备拿几个大碗出来,给自家这几个功臣先盛一碗。
刚一进门,他就愣住了。
只见门口,顾清禾正安静地站在那儿。
她手里端著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水面上还搭著一条崭新的毛巾。
屋里的煤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点亮了,昏黄的灯光照在她那张带着几分担忧和心疼的小脸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热气的氤氲下,水汪汪的,亮得惊人。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一个晚归的丈夫。
“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股子让人心安的魔力。
“刚才没伤著吧?”